程璟渊才换了干衣裳，墨绿色的一袭长衫，黑白分明的面容，跪坐在矮桌前。

　　身后是一张花鸟屏风，锦绣满堆的华丽感，越发衬得灯下的人清寂无双。

　　侍茶的小童正摇着扇子，炉子上的茶壶正升腾起袅袅的白汽，顾夏凉初初推开门，白汽就带着暖暖的气息向她飘过来。

　　她缓步走过去，也自觉地坐下来，鼻尖上都仿佛有梅香萦绕。

　　茶水沸腾起来，极清淡的茶香也浮起来，与梅香混合在一起，屋子里都是极为清芬的香气。

　　她一时有些恍惚，屋子里极为安静，心里却杂乱无章。

　　先前沐子栀的态度委实奇怪，做什么要无端离开锦云馆。

　　之前就是杜烟南过来找的她，说是沐子栀要找她，也是极为着急的模样。

　　只是顾夏凉不明白，既然找她，那么就是因为她可以帮助沐子栀。

　　或者是说，她们可以互相利用，有各自需要的作用。

　　如今沐子栀忽然离开锦云馆，先前又是这样的态度，倒像是听说了什么言论，于是心态有了变化。

　　淮北沐氏是个很是很独特的家族，唯一的孤女留在锦云馆，必然是有所计划的，不可能平白过来。

　　只是顾夏凉从未去向沐子栀打听是因为什么，如今倒是很迷茫。

　　她叹了口气，都怪自己拉不下脸面，沐子栀那么冰冷没有人气的人，她还是应该自己脸皮厚些，自己去将事情了解了。

　　现在，沐子栀更是不会说了。

　　“莫要发愣了。”

　　原先跪在地上的小僮已经退了下去，垂手站在旁边，神情恭敬。

　　程璟渊自己将茶壶握住，缓缓地给茶杯注茶水，水汽袅袅升腾起来，顾夏凉也就回过神去，仔细看着程璟渊。

　　他倒茶的姿势很是雅致，几乎每一个姿势都端正好看，是被濡染进骨子里的修养。

　　“喝茶？我不大尝得出来茶水好在哪里。”

　　她说的是真话，茶叶似乎有不少区别，文人墨客更是少不得茶水，饮茶算是极为风雅的一件事。

　　只是，顾夏凉惯来不怎么分得清茶叶的好坏，虽说曾经被认真地教了些，好茶也喝过不少，如今勉勉强强有些鉴别能力，却有些头疼文人墨客对喝茶的规矩。

　　光喝口茶解渴，就要说出一部书的内容来，条条框框甚多。

　　程璟渊显得有些惊异，还是随意笑起来，像是不大相信顾夏凉的话。

　　“普洱，色浓而香。”

　　他伸手递过来，极大的袖子几乎拖倒茶盏，只是被他极为轻灵地带开，不曾碰到什么。

　　确实是清香扑鼻，顾夏凉伸手接过，暖意就一瞬在指尖往心里攀升，茶水温热都叫她不愿意将杯子放下。

　　顾夏凉是才洗过澡过来的，头发只是被擦了半干，仍旧湿哒哒地披在肩头，越发显得乌黑如鸦羽。

　　她有一张极为白皙而精致的脸，眉梢眼底总带冷意，被湿发衬着，越发白得冰冷。

　　身后半人高的花瓶里插着红梅，梅枝曲结斜逸，点点朱红绽开在她的背后。

　　顾夏凉一时觉得暖和，于是低头抿一口茶，刚刚沸的茶水，还是很烫，她只浅浅喝一口，越发觉得暖意融融。

　　“要我做些什么么？先前沐子栀要离开锦云馆。”

　　沐子栀不是个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自然容易参与进他们的权利博弈里头来。

　　最重要的是，之前与姬昳说话，他竟然不曾避开沐子栀，可见一斑。

　　果然，程璟渊的手一顿，仍旧继续给自己倒一杯茶，他的眉眼极为清俊雅致，认认真真的模样，端正如一枚美玉。

　　“走……便走罢，毕竟你也是拦不住的。”

　　他带着些开玩笑的意思，也有些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样，不过么，沐子栀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

　　“嗯。”

　　顾夏凉点点头，继续捧着杯子喝茶。

　　“只是，你先前当真是被玄衣卫带走了？”

　　程璟渊含笑看着她，像是要看她如何回答，又像是单纯好奇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的事……顾夏凉手一紧，也淡笑道：“是啊。”

　　程璟渊就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去看杯子里的茶水，平平静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大人，宋姑娘到了。”

　　原先垂手在一旁的小僮走过来，仍旧是低着头，很是恭敬的模样。

　　顾夏凉倒是一惊，宋姑娘，是那个宋姑娘，莫不是宋真儿。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与宋真儿没有说完的话，于是在心里忐忑起来，又开始乱糟糟的。

　　怎么连宋真儿都与程璟渊有关系，锦云馆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寻常的。

　　只是程璟渊没有说话，目光落到顾夏凉身上，于是那个小僮也忐忑地看着她。

　　顾夏凉原本还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忽然察觉到目光，于是立刻回神。

　　“……做什么？”

　　看着她做什么，她又没有什么好看的，看得她很是奇怪。

　　“宋……有个姑娘来找你。”

　　小僮重复一遍，顾夏凉才晓得是来找她的，这样看来，这个宋姑娘，应该就是宋真儿了。

　　只是，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她在与程璟渊会面，倒是奇怪，还找到程璟渊身边来了。

　　顾夏凉愣了愣，正准备叫过来报信的小僮通传一声，让宋真儿回去，稍等一会便去找她。

　　只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于是嘴角浮起笑意来，目光移向程璟渊。

　　“要将宋真儿叫进来么？”

　　她问的是程璟渊，端端正正地看着程璟渊，很好奇他是如何解决。

　　程璟渊倒是没有惊奇，仍旧把一口茶喝完，才缓缓看向顾夏凉。

　　“她来找你，关我何事？”

　　一副悠悠然的模样，全然不打算理会。

　　这个样子，若非他有一身极好的气质，就会看起来像是个无赖。

　　顾夏凉有些想笑，还是忍住了，很是随和的握住茶杯，接着说道：“宋姑娘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程大人的，莫非程大人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

　　顾夏凉挑挑眉，肯定是来找程璟渊的，否则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她，还是到程璟渊所在的房间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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