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娘给傅红衣梳发的手顿了顿，心里叹了口气，继续低眉给傅红衣梳发。

　　她重新给傅红衣绾了高髻，极华美的珠钗步摇妆点了，眉心一枚花钿，衬得雪白的一张脸格外精致美艳。

　　宋真娘瞧了瞧，拿了剪子去将花瓶里开得正好的海棠剪了一朵，斜斜地簪在她的发髻边上。

　　于是越发显得她华贵美艳，容光灼灼逼人，再在面上敷上薄薄的香粉，口脂与面脂搽上去，原先的灰败也全然不见了。

　　灯光下的人浑身都是灼人的光彩，发髻上的珠宝在灯火下更是莹莹生辉，不消说衣衫上繁复宛如生长出来的刺绣。

　　宋真娘远远看着，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姑娘准备好了么？”

　　门外是秋玲扬声问道，声音清脆又带些欢喜，很是活泼讨喜的调子。

　　宋真娘再打量傅红衣一眼，不曾出现什么纰漏，于是也就急忙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蓝衣的俊朗公子，玉白的脸上带些温文的微笑，一贯飞扬的眉角却显得颇为跳脱。

　　这个人，宋真娘认得，就是先前在房间里见过的公子，忽然又见到了，她无端觉得欢喜。

　　但是……她开门是要迎接客人的，所以说，这位公子就是那位客人？她心里的欢喜缓缓退了下去。

　　“贵人快些进来——”

　　她垂下眼，伸了手请他进去，神色恭敬而平静，眼里的波涛都被垂下来的长睫掩盖下去。

　　姬公子的目光没有落到宋真娘身上，而是直直望进去，灯火下的女子美得犹如琉璃美人，光华灼灼。

　　明明是毫不精心的动作，却都像是浑身都有光彩似的，让人忍不住地看过去。

　　“姑娘，公子来了。”

　　傅红衣原本就不愿意接客，只是愣愣地坐着，全然不知他已经进来了。

　　见她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宋真娘赶紧过去摇摇她，让她回过神来。

　　傅红衣下意识地抬头，面前的人容貌清俊，极好看的模样眉眼间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浑身都是华贵的气势。

　　他手里握一把折扇，眉眼带笑的模样，和话本子上那么踩着月色漫步而来的翩翩公子如出一辙。

　　可是，傅红衣知道他的身份，便生不出一丝欢喜，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无非是生了张俊朗的皮囊。

　　只是，倒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特别，应该是因为先前见过，只是就算见过……还是两档子事。

　　“是你。”

　　傅红衣盯着他，说不出是松口气还是惊讶，她也觉得自己的感觉很是奇怪，于是静静看着他。

　　灯花啪地一声炸开，这样轻微的声音也显得突兀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也凝固起来。

　　宋真娘心里一窒，原来傅红衣已经认识他了么，还是识相地跟着秋玲退下去。

　　只是出去的时候，不死心地看了姬公子一眼，秋玲一眼就看见了宋真娘的小动作，轻轻地咳嗽一声，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宋真娘赶紧收回目光，低下头赶紧退下去，这个人不是她可以觊觎的。

　　“红衣。”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一圈，缓缓移开，脸上浮起笑意来：“怎么不着红衣？”

　　眉微微皱起来，像是有些不满意的模样，看着她清粉的一身衣衫，开始打量起来。

　　衣衫的领子有些松，露出一截锁骨来，肩上绣了繁复的花纹，一枝花枝伸到跟前来。裙摆极为繁复，一圈儿的华美刺绣，是市场上没有的十二幅的湘水裙，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整个人如同袅袅的一株花信。

　　这样柔和的颜色，被她穿起来很是漂亮，却少了着红衣那样夺目的光彩。

　　“红衣是嫁衣，莫非公子是要将妾八抬大轿地娶回去？若是如此，还是先遣了媒人过来，交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将彩礼交付了再将妾带回去。”

　　她抽出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放在下巴上，尖尖的指甲在灯光下闪烁出亮晶晶的光彩。

　　原本就是极好看的眸子，也是带着讥诮地看着他，似笑非笑，说不出的讽刺。

　　“红衣姑娘……还是坐坐罢，某……”

　　他忽然觉得有些气结，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觉得很是头疼，于是无奈地看傅红衣一眼。

　　“坐什么坐，你快些出去！”

　　傅红衣越想越气，都是他，才让她这样纠结难堪，实在是受不了了。

　　若不是因为他，她做什么要被冯妈妈责骂，连秋玲这个小蹄子都敢在她头上得意。

　　冯妈妈也就罢了，秋玲平日里可是对着她处处陪笑脸，今天也这样盛气凌人，想来都觉得憋屈。

　　越是见她这样，姬公子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逗她，干脆坐着她身边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根本不打算离开。

　　“我若是真的走了，某人怕是又要挨骂了。”

　　事不关己的模样，眉梢挑起来，眼里满是笑意。

　　确实是这样，若是他真的走了，冯绝对会怪罪她，这样一想，傅红衣硬生生地将一口气憋回去了。

　　“随你罢。”

　　她扔出去一句话，冷冷睨他一眼，就连白眼也不给他一个，摆明了不愿看见他。

　　就这么晾着他？姬公子觉得好笑，幸好遇见的是他，当真是天真，他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

　　不过，他也确实不打算怎么样，也幸好如此。

　　为了附庸风雅，一般姑娘房间里都有书架，也是像模像样地放了几本书的，姬公子也就过去拿了几本书，坐下来就着灯火看起来。

　　傅红衣觉得别人在场有些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这个人，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紧张。

　　她咬了咬嘴唇，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就这么坐着吧，免得出现什么事。

　　于是傅红衣一边打瞌睡，一边坐着陪姬公子看书，还算安生，没有一直闹。

　　手里的书翻到最后一页，他才缓缓回神，抬起脸来，灯火旁的女子已经撑着下巴睡得迷迷糊糊，支下巴的手摇摇晃晃，很是不靠谱。

　　极长的眼睫，倾覆下来，被灯火照射出一片阴影。

　　当真好看，他不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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