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衣是十五岁时遇见公子的,是一个女子初初长成的年纪。
她一直都有一张极好的模样,从十二岁成为这里的姑娘开始,就被冯妈妈看得极重。
十五岁时的及笄礼,操办得极为热闹,风光大办,请来了上阳城诸多权贵。
凭借傅红衣的姿容,若是被哪个权贵瞧上,势必身价大涨,锦云馆也就能够跟着扬名,再者,银子也会跟着流进来。
她是锦云馆除了薛小小最美的女子,冯妈妈捧着她还来不及,亲亲热热地坐在傅红衣的床边,挽着手道:“红衣今天记得多瞧瞧,挑出模样俊朗的小郎君,将来可就有了倚仗。”
她揽着被子坐着,一偏头就能看见冯妈妈笑得能开花的脸,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不出来,只想问候冯妈妈的十八辈祖宗。
在普通青楼里,能够见到有才学的文人雅士固然不假,但是锦云馆这样的销金窟,能就来大都是贪官奸商。
贪官以及奸商里头,还能找出个面如冠玉的俊俏郎君来?
就算有,也绝对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傅红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冯妈妈打发了,才长舒一口气。
“姐姐姐姐,快起来,我还要给你梳洗呢。”
小丫鬟宋真娘忙得不行,自家姑娘要及笄,她要打理的事情可多了,几乎脚不沾地。
傅红衣一把把挡在面前的头发掀到脑后去,扯开被子起来,一脸的不开心。
咦?谁惹红衣姐姐了,宋真娘愣愣地望着傅红衣。
“真娘,我不想去——”傅红衣有些置气,心里有些焦虑,说不出的抵触。
宋真娘才不理会傅红衣的撒娇,拿过梳子就开始梳她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
虽然她也不愿意红衣去参加这样的“及笄礼”,可是她懂得认命,知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不是不愿就可以不去的,就像当初,她也不愿被父兄送进锦云馆,可是生在这样的家里是命,有这样的父兄是命。
“姐姐,你不要任性,冯妈妈是不会愿意你不去的。”用手正了正傅红衣的脸,继续给她梳理头发,“再说了,冯妈妈可说了不勉强你,可以自己挑的。”
傅红衣忍不住去看一眼宋真娘,身姿单薄的少女被晨光笼着,浑身被模糊去了一半,看不清神色。
“是吗?”她垂下眼睫,一贯飞扬的神采有几分颓靡。
这样的话,傅红衣自然不喜欢听,宋真娘知道,可是她说的就是自己的真实感想,也就不愿意再去多说什么。
最后傅红衣还是任着宋真娘打扮好,送到众人面前。
其实宋真娘穷苦出身,并不会打扮人,只是傅红衣只要宋真娘过手,冯妈妈才全部交给宋真娘置办。
并没有什么新意,是一身红衣,广袖长裙,绣满华美的海棠花,黄金垂流苏的发冠,额间点朱砂,浓艳的胭脂搽在颊唇间。
几乎是照着初见时的模样打扮的,可是傅红衣确实是有一身艳骨的,华贵艳丽得不可方物。
亭亭地立在高台上,一众的人就都失了神,几乎无法自拔。
是个美人,可是浑身带刺。
所有人都等着登台的美人儿展现才艺,却迟迟没有动静,过了半晌,底下开始有絮絮的哄闹声。
可是高台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对着所有人的目光,气定神闲。
“傅姑娘,据说锦云馆的姑娘,都有一样独一无二的才艺,你的才艺又是什么,还是快些展露出来罢。”终于有人出声,对着高台喊了出来。
底下一片哄笑。
台上的人倒是不急,慢条斯理地扫了诸人一眼,才抬高下巴撇着眼道:“我的才艺展示过了。”
底下一片哗然,然后都是一脸疑惑。
“傅姑娘,你可是站着没动啊。”你站着没动,又哪里展示过才艺,莫不是糊弄人。
“是呀。”傅红衣扬起一张明丽的脸,浅笑道:“我的才艺就是站着不失态呀,你们不是打量得挺仔细么,约莫都掂量出我值多少银钱了罢。”
有的人明白了,这个姑娘心气高,这是在讽刺他们眼神腻人呢。
有的还是不明白,站着不失态算什么才艺,谁不会站着啊,这也算才艺。还有啊,她值多少钱,用得着她自己问么。
话没说上几句,台上的姑娘就不干了,泼辣中又带些轻狂道:“才艺展示过了,诸位随意。”
行了礼,施施然地就走下去了,目光丝毫不偏开。
当然,傅红衣也知道若是偏开目光,就能看见冯妈妈一张铁青的脸,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个白眼。
她才不傻,自然无视掉冯妈妈。
只是身后有道目光跟着她的背影,她却是不知道,毕竟,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离开的。
盖碗里的茶末子深深浅浅地浮着,他随手用盖子拂开,低头喝一口,眼底浮出些笑意。
真是好玩的性子。
“就她吧。”
他说得随意,身边微微弯腰候着的人立刻点头,步履飞快地出去了。
做主的自然是冯妈妈。
不多时,姬公子就被引进傅红衣的房间。
他一个人推开门,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子洞开着,绯红的地毯上有一方明亮的日光。
傅红衣不在房间里,他想,瞬间有一丝奇怪的窘迫。
窘迫这样的情绪,他很少会有,因为没有人会让他感觉窘迫。
要不要出去呢?傅红衣那样的性格,约莫是不愿意见他的,肯定是锦云馆的鸨母自作主张。
还是不走罢,一个女子罢了,难道还不会房间号,左右等着,不愁逮不到她。
于是走到近前,想要坐下来等着。
偏偏一抬眼,就看见倚窗的女子,手里握着一方木片,上面似乎镂刻着什么,显得很精致。
淡青的衣裳被光线漂洗得发白,整个侧脸在一片光晕中,显得寡白,极为秀致的墨发,干净得像是清水里捞出来的女孩子。
“你是谁?”
几乎是同时出声,声音落地,两个人同时微愣,一瞬寂静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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