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衣看着他，在乎这个词其实很单薄，却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他们今日第一次见面，他却这样说，傅红衣是觉得有些不可信的。

　　“公子，你肯定是觉得我好骗，只是今日才初次见面的人，说是在乎，也委实不可信。”

　　她虽然不大喜欢斟酌，却也知道怎么去斟酌一件事。

　　初见不过几句话，再见便说在乎她，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再说了，她其实不大相信世间情爱。

　　自幼就待在锦云馆，从懵懵懂懂就开始见了不少男女情事，才缓缓发现，其实真情这个东西极为罕见，她不认为自己这样轻易就遇到。

　　其实吧，十几岁的女孩子，对于情爱还是极为向往的，憧憬着她会有如何好如何好的良人，却也因为见识多了锦云馆里的世情凉薄，人心虚伪而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情爱。

　　再者，一个女孩子，十几岁时都会偷偷看些写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那些话本子都是将男女情爱写得如何如何浓烈高尚，便不由得让人向往。

　　所以，傅红衣这番话说得不那么有底气，书里还说过，有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

　　“我一眼就看见你。”

　　他握一握手里的折纸扇，似乎有些局促，连手放在哪里都不晓得。

　　局促……他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他也有局促的时候，也是好笑。

　　只是，确实是这样，他一眼便看见一袭红衣的她，美得华贵又是难得的干净，明媚华丽得如同一枚红宝。

　　在漆黑的枝桠上，如同停栖一只红蝶，美得无法言说。

　　傅红衣堪堪避开他的目光，心慌意乱，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你去歇息罢。”

　　他忽然站起来，身影便遮住灯火，她眼前一片晦暗，仿佛整个房间都黑暗起来。

　　姬公子便推开门走出去，门外繁华未歇，还是灯火璀璨的模样，靡靡笙歌飘飘摇摇，极为靡丽。

　　傅红衣对着他的背影愣了愣，坐了会，还是自己将门关上了，回来坐在桌子前愣愣地发了会呆，最后滚进被窝里。

　　被子蒙住了眼睛，她就觉得什么都像是不曾发生过，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唔，睡觉。

　　我一眼就看见你。

　　傅红衣一个激灵醒过来，睡意全无，一眼就看见她。

　　为什么会一眼就看见她，傅红衣愣愣地想着。

　　其实说起来，她眼前也总是晃动着他的影子，尤其是挑起眉梢时跳脱的笑意，模样极为好看又鲜活。

　　傅红衣翻了个身，将被子掀开，用脚压住被子，伸出手抱住被角，忍不住用头撞了撞被子。

　　真烦！

　　你若是在乎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她喜乐无忧……

　　他说他在乎她，眼神算是真诚，莫非不是骗她的？

　　若真的是骗她的，可真是丢人。

　　傅红衣越发辗转反侧起来，于是睡意全无，而且整个人清醒得不得了。

　　黎明前的锦云馆才缓缓静下来，她推开门，四处都是一片沉寂，原先辉煌的灯火也都灭了。

　　她住在三楼第二间房间，一垂眼就能看见锦云馆诸多的房间，高高地俯视一眼，就能将锦云馆的风景尽收眼底。

　　“姐姐。”

　　傅红衣听到身后轻声地叫声，是宋真娘不错，可是她没有回头。

　　其实她懒得去思考为什么这个时候宋真娘没有睡觉，也就更是懒得回过头去看看宋真娘的表情。

　　一夜不得安睡，于是就感到极为困乏，偏偏累得紧。

　　“真娘，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伸出手，广袖就在空中泄落下来，如同一只蝴蝶绽开翅膀。

　　锦云馆顶上有一扇天窗，初初破晓，外面开始变得明亮起来，只是锦云馆里还是一片漆黑。

　　于是她一仰起脸，就能看见寡白的天光漏进来。

　　宋真娘偏过脸去看傅红衣，极美的一张脸，没有一丝脂粉，墨发垂下来，被屋顶上的光线照着，越发显得巴掌大的一张脸莹莹生光。

　　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傅红衣显得极为苍白，连泼辣飞扬的神采都被尽数掩去，显得很是孱弱。

　　这样漂亮的人。

　　宋真娘咬咬嘴唇，垂下头去。

　　“我不知道。”

　　姐姐说的，应该就是姬公子吧，她心里无端地堵起了，说不出的难受。

　　傅红衣就不再说话，晃晃手臂，衣袖便如旗帜般飘荡起来，极为流利地滑动起来。

　　怎么会不知道呢，话本子里将那种感觉写得如何如何美妙，仿佛就应该是石破天惊的声势，浩大得不得了。

　　可是她确实没有什么太过浓烈的感觉，只是觉得复杂的一些变化。

　　傅红衣皱了皱眉，一把挽住宋真娘的手坐下来，一边撑住下巴一边问：“真娘，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确实是奇怪得不得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说不出的欢喜又心慌，忐忑得想要躲开他，偏偏又无端会时常想起他。

　　话本子里面说小姐与书生一见面，就双目相对，两人脸颊上都悄然浮起红晕来。

　　或者是怎样怎样的心如擂鼓，怎样的羞涩难言，她倒是没有，只是忐忑不安地欢喜。

　　宋真娘心里紧张起来，沉默一阵，还是问道：“怎样奇怪的感觉，姐姐可是喜欢那位公子？”

　　其实宋真娘很想看看傅红衣的神色，却偏偏不敢回头去看，只是低下头，在黑暗里眉眼哀伤。

　　其实……她可能也些喜欢那个公子，只是有些惊艳罢了，既然姐姐喜欢，她就不能嫉妒姐姐。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难受，宋真娘暗自握一握自己的手，指尖扎进掌心，很疼。

　　“真娘，”傅红衣抱住宋真娘的肩头，歪了歪脑袋，继续说：“可能……真的是这样。”

　　不过随后就笑了出来，噗通一声栽进她的怀里，“这些真是奇怪，不想了，不过真娘这样乖巧懂事的姑娘，一定会遇到一个良人，过最最甜蜜平和的日子。”

　　于是两个人面前都浮现出屋檐矮小，庭前干净喜庆的景象，里面的女子眉眼祥和，有人与她轻轻笑起来，说不出的甜蜜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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