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密辛，”他转脸对她道，叹了口气，还是继续道：“当初高祖不过是个异姓后的后人，说是出身不凡，实则家业凋敝，无钱无权，起事也全靠着一帮交情过命的兄弟。”

　　这些，顾夏凉是知道的。

　　齐高祖性格放浪不羁，少年家贫，然而慷慨好施，喜欢与人结交，无论贫富。

　　只要志趣相投，便不拘小节地一起交往，最喜欢出入坊间酒肆，时常倾囊买酒，或是对朋友慷慨相互。

　　也就是这样的性子，虽说家贫，却结交了一大批贤士。

　　高祖年少不为人看好，时常被人评做不务正业，整日说话文绉绉的，偏偏却喜欢和一些十教九流之人来往。

　　史书与坊间传言皆说，高祖有人不羁放旷有才，年少时便得有才之人赏识，也是这一批有才之人帮助他，才登上帝位。

　　至于这些有才之人是谁，无论正史还是野史，都显得语焉不详。

　　总之众说纷纭，没个定论。

　　“顾家祖上，就是帮助高祖的一位。”算不得稀奇，顾氏确实是与皇家有渊源的。

　　顾夏凉点点头，不算稀奇，只是有人告诉她，还是能够让她觉得清楚些。

　　只是旋即睁大眼睛问道：“那块玉牌，就是当初高祖分发给功臣的玉契？”

　　玉契在坊间的说书先生口里不稀奇，是被嚼烂了的梗。

　　传说高祖打下天下后，也与一帮功臣建立下深厚的情谊，身为天子就有许多约束。

　　譬如，再也不能一起喝酒吃肉，不能丝毫不注重形象地打骂。就连见了面，都要对着他下跪行礼。

　　最可怕的是，高祖开始猜忌这些往日的兄弟。明明心里还是当他们是最重要的兄弟，可是就是忍不住猜忌。

　　那些大臣心里自然能够感觉出来，却无法开口，君臣有别。

　　后来高祖大宴功臣，酒过三巡，装作已经喝醉，对着诸位大人哭诉，非情疏，位异耳。

　　非情疏，位异耳。

　　仍旧是兄弟，只是人心难料，在权势面前，欲望会吞噬掉本心。

　　地位已经不同，再也不是当初一心只想着收复山河的毛头小子，只是单纯想着要证明自己。

　　一抬眼，面前就是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眼前不是直来直往的刀剑，而是在背后飘来的流言蜚语。

　　人心变得复杂，欲望开始膨胀。

　　座中的臣子心里都明白，自己不在是当初最被信任的人了，而是随时就会危及皇帝的人。

　　轮功劳，他们都不必皇帝少。

　　轮才华，高祖登上帝位，都是要靠他们的功劳。

　　就凭这两点，他们就是最有可能野心膨胀，觊觎帝位的人。偏偏，他们还真有这个资格。

　　酒过五旬，月色沉沉，烛火朦胧起来。

　　宫灯里微小的烛火摇曳起来，跳跃成一朵花的形状，暖黄的光彩柔柔地铺开。

　　舞姬柔软的腰肢被轻纱掩映着，雪白的酥胸若隐若现，一段水蛇似的腰肢轻轻旋转起来。

　　四周装饰的红纱也轻轻摇曳起来，随着歌舞的调子飘动着，艳丽的光彩印在舞姬姣好的脸上。

　　烛火打在门上，便有重重叠叠的阴影，晃动着。

　　若是有人偏过头去看，就能看见随着轻纱晃动的影子下，恰恰就是无数柄长刀的形状。

　　只是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高祖脸上，看着那张脸变幻神色，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

　　高祖一身玄色深衣，衣裳上被金丝线绣上团龙，整个人却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上，金黄的团龙也皱巴巴地趴在地上。

　　那张脸，不再如年少时那样俊朗，更不如年少时意气风发，皱纹满布，沟壑丛生。

　　因为情绪激动，原本白净的一张脸也变得赤红，下巴上被生生挤出一团肥肉。

　　尤其一双眼，早已浑浊，鬓角也生出华发来。

　　一阵风吹进来，赤红的轻纱忽然扬起，原本被掩映在轻纱下的长刀忽然被暴露出来。

　　握刀的手缓缓上移，雪白的亮光微微闪现。

　　刀没有下去，因为所有人都许诺辞官归家。

　　果不其然，这次宴饮过后，在场的所有大臣都陆陆续续地交上一纸告老还乡的奏折。

　　天子安心之余，还愧疚难过。

　　于是，归乡前，将这些大臣接过来觐见，加以慰问，大加赏赐。

　　最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就是当初致仕归乡的功臣都有的玉契。

　　似乎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作用，而拥有玉契的人也相当低调，不光从不让玉契出现，更是隐姓埋名，令世人根本不知道那些功臣是谁。

　　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坊间却是对这个真假尚且不知的玉契传言颇多，穿得神乎其神，仿佛连神鬼都能传唤。

　　“玉契是真的有，如今皇家后悔了，想要收回去？”

　　她觉得荒唐，一百多年都过去了，如今倒是想起来要。

　　陈玖似乎有些无奈，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眉心，却又讪讪放下，似乎是忘了脸上还有一个面具。

　　这个姑娘，想得可真多，寻常人不是应该催他继续将，好快些把这个故事讲完么。

　　“算是吧。”

　　他敷衍道，有点不想理会她的疑问。

　　“那就是说皇帝反悔了，丝毫不顾及当年的恩情，连唯一剩下的玉契都要收回去了。”

　　顾夏凉躺在床上，忽然很想要把烛火点亮，黑黢黢的一片，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切。

　　人心这个东西，真是瞬息万变。

　　“谁告诉你，收回玉契就是不顾恩情了？”

　　他的调子似笑非笑，顾夏凉忽然觉得，面具底下的脸一定是要挑一挑眉，黑沉沉的眼浮起几丝笑意。

　　再配上一张玉白俊朗的面容，就是个极为吸引人的男子。

　　只是这句话让顾夏凉一愣，不是么，玉契不是就代表着皇室对这些人的恩赐么。

　　在临行前郑重赐予的东西，莫非还只是个麻烦不成，自然是作为补偿的恩赐。

　　“那玉契是做什么用的？”

　　既然不是她想得，玉契是能够带来许多特权的东西，那又应该是什么。

　　她皱起眉，有些不能理解，高祖离世也有一百多年，偏偏这时候要找回玉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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