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拒绝，一副看好戏地姿态端坐在井口，梁凤和将木桶伸入井底，打着水，正往上捞着，那桶内外流着淌着的猩红泛着恶臭，甚至隐隐浮出一层一层皮质、浮脂...
蓦地将桶一丢，重重的撞击让桶中的血大片沾染在衣物上，抬眸时，糟老头全身从头到尾都是血色，连带着浑浊老眼也染了猩红。
老人家却仍扯出一丝笑意说着‘不妨事，不妨事’，刚蹿上的火气一时成了羞愧，“老人家，我...”
一时所有解释噎在喉中，说她不是有意的吗？可分明方才她的确想报复下这个糟老头子捉弄人的把戏。
糟老头笑着，将全身舒展开，老指头皱巴巴微微散开乌黑的气障，原本藏匿安眠的魔蝠似是嗅到佳肴芳香，沿着血管而出，吱吱吱声彰显兴奋，蹿在糟老头周围吸吮着。
糟老头周身泛着黑紫、血管膨胀着，就在自己担心他会不会被魔蝠吞噬时，他笑出声，“小宝贝，回去歇着吧！”
魔蝠极有秩序地从糟老头身上退下集群飞向魔蝠心脏，原本黑紫的肌肤缓缓也开始泛红，过了些许才恢复了正常。
糟老头傻傻呼乐道，一派牛气冲冲的模样，“云丫头，云丫头，蝠心可是厉害？”
“...”
白衣仙不禁上前，梨花香淡淡润入心脾，一只手正欲牵过，好巧不巧被她闪身躲过，许是因为避开的寒寂，他清醒了自己的立场。
桃花眸微尘染目，薄唇带着生冷，“蝠心长老自小承受双魂侵蚀，时而严肃时而傻气，你且先行当自己是云丫头哄着他。”
“...”
帝阎，凤和可该当信你？
强拉扯出一丝笑意，挽过蝠心的手，指着魔蝠心脏问道，“蝠心，蝠珠可是在里面？”
糟老头愣了愣，甩开梁凤和相握的手，奔向魔蝠心脏，一副护主姿态，摇摇头，“你不是云丫头！”
梁凤和步上前，玉指捻过糟老头一头凌乱的发，略带温柔，因着有些白发缠结成团甚至被凝固的血块冻结，便只得拉过糟老头，一步一步地动作轻柔理开血块，再是便一根根清理着。
糟老头愣着，眸中似有晶莹流转，唇齿愣愣，“云丫头...”
“嗯，我在...”
糟老头有些激动，鼻涕眼泪混杂而流，“云丫头...”
梁凤和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难受，“嗯...”
帝阎，你一次又一次让凤和利用长老们对娘的情谊，真的只是为复族吗？
可为何，这一刻，她明知如此，却有些义无反顾的心疼...
不过一刹，糟老头神色有些狠厉，避开梁凤和放在头上的手，一副警惕地微瞥她与帝阎，好笑地说道，“渊隰的儿果然一手好算盘，可惜可怜我不是那痴傻儿魂，妄图借着傻魂与神女情谊图谋蝠珠，痴人说梦！”
“哦？”白衣仙翩然而来，怀中取出一物，糟老头眸中分明一刻闪过异色，白衣仙淡淡笑道，“若是之前，我或许并无把握，可如今...”
盯着那块血布，梁凤和有些傻眼。
正无措之际，帝阎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多了丝不合年纪的讽刺，“当年神女受天罚命悬一线，可偏生天罚次日神女便元气无伤地返回了京城，听说，这块血布里渗透的丝丝缕缕蝠灵一路上不知修补神女多少破损经脉，可...”
“这九天双蝠灵术没有二魂同力而为又怎能共事？”
“！”
瞥见糟老头眸中异色，梁凤和不禁心中一寒，凤眸死盯着风华绝代却玄机暗藏的如玉男子，白衣袂翩跹却不似初见繁华，分明一身纯净却事事精心谋划。
见梁凤和护住他，糟老头有些欣慰的笑意，“凤和丫头，那小子说的不错。”
“当年，这块血布的确寄予了蝠心多年的期盼和心慕...”
她的脑子一时有些懵怔，蝠心长老后续说的不曾听见，耳边传响的只有‘心慕’二字，他心慕母亲，瞧着蝠心花白的年纪，有些微难以置信，唇舌颤颤问道，“母亲想必于你眼中定是非同一般的存在吧！”
蝠心红眸中有些神往隐晦，刚清理的乱发有些微风度，眸子凝视着她，仿佛真的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除了她，我的眸中便再也装不下旁人。”
“蝠心自小便双魂杂引，族内畏我敬我者颇多，除了月妹妹，也只有云丫头肯亲近我，可我也知晓，她乃神女，与灵子之间自有婚约，她是明月，我是尘埃，她是我所高不可攀。”
“可我终归是少了那一份勇气，年少任由她胡闹，若是...若是当年她不曾入京城，不曾认识所谓人世险恶，不曾与梁禹溪月圆花好，如今...”
梁凤和淡淡接下口，“她许还在。”
凤眸中神色晦明，芒刺从眸子闪出，丝毫不留情咄咄逼人，“你如今告诉我这些，无非便是想唤起我的愧疚，从而让我放弃取蝠珠。”
蝠心微愣，眸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蝠珠于我而言，便是吾命，你现在欲图取走蝠珠，无非便是要我蝠心之命。”
不待梁凤和接话，笑声阴恻恻，地动山摇接踵而来，魔蝠围聚而来，吱吱吱声不断续显示着主人怒气，“要我命者，便是...”
“亡命之徒...”
围聚成团的大魔蝠拼尽全力扑哧而来，啮齿在梁凤和手臂上撕咬着，染血的手臂吸引着更多的魔蝠，魔蝠围拥着欲图将她身躯架空，带着便是飞入魔蝠心脏内。
疼痛让秀眉紧蹙，但更多的痛却是身后围拥触手碰到伤口的撕疼，梨花香淡淡却也减免不了丝毫，柔声轻微如蓉羽包裹层层，“别怕，我在...”
凤眸阖闭，羽睫微颤，一颗尘封的心有些微撼动，手臂上丝丝灵力涌现缚缠复恢结痂痊愈着，她不禁喉中苦涩，“为什么又要待我这般好...”
既然利用，又为何要待她这般好。
白衣仙并未回答，随着魔蝠推送咬噬着，身子也跟着进了魔蝠心脏，心脏外，蝠心语气里有些癫狂，欣喜得颤抖，“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随着灵力翻涌，魔蝠嗜血眸中越发显露出渴求，一如那些食人鱼般，大有侵蚀之势。
不待梁凤和反应，白衣仙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偌大的温流窜在她胸膛，原本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痊愈得十之八九，相似的一幕，不过是内心境遇几番不同。
之前进龙皇神族也这般，他拥着她，将一片黑暗留予她，如今却是拥着将生硬的魔蝠围拥与她相隔。
喉头有些苦涩，她也许从未了解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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