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陈瀚生喂完马，见河中那人裸着后背，边上放着程衍曾穿过的衣服，还不忘嘲笑我：“良弟是个真男人，居然一点都不避讳。“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又不是偷窥，是那人露了给看的，“那人刚刚掉进河里衣服都湿了，程衍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等他换了上了岸，咱们再赶路吧。“

　　陈瀚生一口答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边看边思量，直到那人转过身来，我赶忙扭了头。

　　待他换好衣服慢吞吞地过来，我瞧他那模样，倒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可那表情突然间变得怯生生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难道是害怕陈瀚生吗...

　　“原来是你，多年未见了。“陈瀚生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打招呼，我却看得出他们双手握上的那刻，陈瀚生似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程衍也看出来了，从背后轻轻戳了我一下，我朝他摇摇头，他们之间的私事，轮不到我们插手，也无需了解。

　　“他叫许彬，是我同乡，亦是故友。“陈瀚生向我们解释，又反之介绍我们给他认识，“这是程衍和楚良。“

　　“许彬谢过二位。“他谦谦有礼甚至躬身相向，被程衍扶了住：“不必。“

　　“你方才说要回乡，陈兄倒是要回咸州，可我们三人现下要去桐宽县，不知你是否要与我们同行？“我问的是许彬，陈瀚生却抢着说话了。

　　“我给阿彬些银钱，让他自己先回去吧。“

　　“不！我随你们一道，安全些。“

　　我和程衍面面相觑，不敢再开口。

　　“你不是着急回乡吗？我们去桐宽还要费几个时日，你从东而上，不过半月便可到咸州，何必跟我们绕远？“陈瀚生有些不悦。

　　“我一个文弱书生，自然是跟着你们靠谱些，我不怕浪费时间，一路安全就好。“

　　“你！“

　　“他既这样说了，我们互伴又何妨？“程衍出面解围，“许公子便跟着我们吧。“

　　陈瀚生不再多言，只转过身摇了摇头。

　　今夜我们借住在沿途家舍，这家主人好客，给我们备了晚饭和两个房间，我和程衍，陈瀚生和许彬。

　　又是一个十五月圆夜，我睡不着，坐在院中的大石上望着天空，从汴京一路以来，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对程衍撒的慌，总会有拆穿的那日，或许几月，或许几年，不知那时他会不会怨我，不该让他存着这个希望，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

　　“怎么在这里？“程衍剑不离身，坐在我旁边，“我也睡不着...“

　　“我们离开二十几日了，不知宸妃现下如何。“

　　“你挂念的只有宸妃吗？“

　　“我挂念的人太多，顾不过来。“

　　“我只挂念一个人，却也顾不过来。“程衍黯然神伤，“梁初，我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到她，凉疆这么大，没有一点头绪...时间拖得越久，她越等不得我，我如今，竟没有一点办法...“

　　我此刻不敢多言一字，他的生念全因梁珏，如果连这个慌都瞒不住，我无法想象他这个自守的承诺，会是何结果。

　　“若时光可倒流，我不报这个仇不让她涉险，只愿平平淡淡地逃离汴京，安安稳稳地伴她度日...她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我...我每一个错误的决定，都把她推得更远一步...梁初，我害怕，我害怕找不到她，更害怕找到了却无颜相见...“

　　他站在院中一度哽咽，那抹孤独无依的背影渐渐在我眼中放大，我不能上前安慰，我也害怕，害怕自己将真相脱口而出。

　　我们总是不论对错，只坚持自己的选择，哪些该珍惜，哪些该放弃，只有做过了才会懂，尽管那时一切已无法挽回。有人会心痛，有人会惋惜，但更多的人只会将他放在回忆轻叹...

　　程衍则是最后那种，想要用一生去弥补一件事的人。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我轻声哼了起来...

　　我们不必抱有太多愧疚，因为一生太长，长到我们会连自己都忘记。

　　“程兄今日怎么起这么迟？平时他早把马喂了，省了我多少事儿啊。“陈瀚生边牵着马边啃着一张饼，不停地抱怨着。

　　“他昨夜很晚才睡，想来是这几日操的心太多了，我帮你。“我夺过他手中的缰绳就往前走，被他一把抢了回去。

　　“别！你千万别碰它们！“

　　“我上次...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我拽着哪了，一碰到马儿，它就往前跑，我不敢放手，硬是把我拖了好远，才被程衍截下，还差点踩到我。

　　“不管你是故意刻意还是如意，别给我添麻烦就好了，万一你再被拖了去，我又拽不回来，程兄那个本来就重的脸色，得拉多长呢。“他连连摇头，甚至哆嗦起来，“太可怕了。“

　　“你会怕他？我才不信！“我哈哈大笑起来。

　　“说真的，活该我误会你们的关系，程兄对你确实太够意思了。“

　　“难道我对他不够意吗？“

　　“这要看你的能力有多大...“

　　“嘛意思...“

　　“阿彬，过来喂马！“他岔开我问的问题，喊了许彬过来，指手画脚地教他，许彬竟也认认真真地听着，只是时不时的老看向我...

　　我不做事，虽乐得清闲，却也不好打扰，就回了房间叫程衍起床。

　　推开门，他正巧往外出，提醒我拿好自己的东西，我将床铺和垫子都收拾整齐，背起包袱就要走，却突觉不对劲，一看，它竟被系了个死疙瘩，我纳闷解开来，心里顿时有些奇怪了，有人动过我的东西！我翻找了一会，并未丢了什么，细想，程衍是个极有原则规矩的人，绝不会拆我的包袱，莫不是自己动了给忘了？

　　既未丢东西，也不好开口问，我便当没这事发生，随他们继续赶起路来。

　　陈瀚生和程衍坐在外面赶车，许彬同我则坐在马车内，我们无话可说，一直尴尬地笑着。

　　“你们与陈瀚生何时相识？“他悄悄附在我耳边问。

　　我不自在地躲远了一点，回道：“比你早几天而已。“

　　“我提醒你们，他的话不要轻信。“

　　“为何？“

　　“我与他同乡，自幼知晓他的品性，你听我的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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