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吃得下这么多？“陈瀚生张着大嘴，夸张地看着我面前尽数空了的盘子。

　　我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尴尬道：“我们很多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可程兄却没怎么吃啊。“他指了指：“你看。“

　　程衍正托着下巴发愣，拿着一个馒头慢慢地啃着，我见状推了他一下：“饭时就只管吃，你想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却不语，只笑了一下继续吃着。

　　“呃...他话少，别介意。“我岔开话题，说道：“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镇都有荣昌的店面，还这么大。“

　　“这你就不知了，荣昌商道之广遍布整个大元，就连我们凉疆那荒蛮之地，也是州州县县都有他们的地盘，说他们富可敌国，也没人敢不信呐。“

　　“我...倒是有所耳闻。“

　　“你听过他们贺家那个小霸王吗？“

　　“听过是听过...“怎么扯这上面来了。

　　“传闻他长相俊美，被黎太师之女黎秋看上了，吵着闹着硬是要嫁给他，没了一点名门闺秀该有的姿态，我在汴京待了半月之余，也无幸见之，倒真真是可惜了。“他连声叹气，竟引我发笑。

　　“你笑什么？“

　　“我笑，若是你见了他，怕是要失望了。“贺举祯要是只站在那里供人观赏，确实也是秀色可餐，可惜，他那个傲气，生来便叫人不喜，见了他的生人保不准要唾两口才解气。

　　“为何？“

　　我一笑带过，不再谈论贺举祯，想着这几日，他该是已经知晓我逃了，不如留一封信在此，好叫他也稍宽宽心，免得日后相见，再数落我的不是。

　　“你们吃着，我先回房了。“我起身来到前柜要了纸笔，回到客房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才好。

　　“想给贺举祯写信？“程衍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

　　“嗯...但是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

　　“梁初，我一直想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他是荣昌的霸王，我是玖玖的管事，他雇佣我，主仆？朋友？“我也说不上来我们是什么关系，但确是那种可真心相待的朋友。

　　“若如你所言，这信，便不要写了。“他抽走桌上的纸，严肃道：“还记得那日我绑你在我府中，他前去救你的时候吗？“

　　“记得，那天是他的生辰。“亦是我替了梁珏，嫁给祁脩元的日子。

　　“他那日的表情，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

　　“若他在你心里至多是个可交心的朋友，便不必冒着被尹煜发现的危险给他留信，若你倾心于他，这话当我没说过。“

　　“不是...我没有...我...“我吞吞吐吐，却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这信我不写了。“

　　又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天未亮我便起了来，来到后院马厩，摸着那匹同我从宫中一起出来的马，“马儿啊，都是因为我，你现下连好草都吃不上了。“

　　我牵了它出来，“今日又要仰仗你了。“

　　“早啊！良弟！“陈瀚生大步向我走来，帮我将马栓在马车上，“这个称呼如何？是不是很别致？“

　　“你多大就以弟相称...“

　　“二十有五，成家立业了！怎么？配不配的上喊你一声弟弟啊？“

　　“你成家了？“还真没看出来。

　　“我刚满二十便娶妻了，如今已有个这么高的小男娃了。“他右手横在腿边比划着，“你和程兄什么时候也生个女娃出来，保不齐，咱们还能做个亲家。“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解释道，“程衍去凉疆是寻他的青梅竹马的，我不过是活的自在些，陪了他去寻罢了。“

　　“是吗？那倒是我误解了，良弟可别放在心上。“

　　我呵呵一笑，不再多言，他却又问道：“那良弟可有心仪之人？“

　　我被他这么直接的问题问到了，不知该不该回答，程衍正好过来替我解围，他微微不悦道：“陈兄果然豪爽，只不过问姑娘家这些问题，太过不妥。“

　　“这有什么？我们凉疆的女儿家敢爱敢恨，敢说敢怨，藏着掖着又顶什么用！“他猛地拍着我的肩膀，“是不是！“

　　程衍将他的手抓起：“她终究是个姑娘，男女有别，陈兄言行举止还是注意些好。“

　　“你们这些京都出来的人...“他摇摇头，牵了马过来。

　　“地域不同，生活方式和性情也各不相同，汴京城里头的人将自己所思所想都藏在心里，倒不知错失了多少桩好姻缘。“我看向陈瀚生，“但，不是所有依靠勇气表达出的真心，都会有个好结果。“

　　也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那个心之所念。

　　我们跟着陈瀚生走了另一条路，他说那条路可以在十日内到达凉疆的桐宽县，他去那里有事要办，说我和程衍也正好可以寻寻梁珏。

　　这天渐渐回暖，沿途经过的密林已有些许绿叶长出，我们来到一条小河边蓄些水饮，陈瀚生则去找了杂草喂马，正当日头，我们决定在此休息片刻，远处却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他自顾自地走入河水中，伸开四肢嘭地一声躺了进去，我原以为他是要洗个凉水澡，看了半天竟不见他直起身子，赶忙喊醒一旁的程衍，将他拖了上来。

　　这人仰躺在地，吐了几口河水，瞪大眼睛愤愤地看着我们，像要破口大骂，我伸出右手将他发上的杂草摘了，他眼神顿时一亮，我将右手藏在身后，莫不是他认识这玉戒...这人脸色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多谢二位，我原本想洗洗这脏兮兮的身子，奈何脚下打滑竟掉了进去，幸而有二位相救，许某感激不尽。“

　　“看你像个文人雅士，为何落得这般地步？“程衍问他。

　　“唉...许某在外游历多年，长了不少见识，想着今朝回了家乡为家乡人出点力，谁曾想半路遇了劫匪，将全身钱财食物抢了个精光，我也是拼了半条命才跑了出来，弄得这般狼狈，叫二位见笑了。“他无奈坐起来，不停地叹着气。

　　“谁没有苦难落魄之时，你也不必唉声叹气，留有一命便可再回家乡。“程衍拿出包裹里他备用的衣物递给他，“你且去洗了身子，换上吧。“

　　“多谢多谢，在下名唤许彬，不知二位？“

　　“你先去换了衣服吧。“他全身湿透，在这春日里再多穿一会保不准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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