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在他们眼里的闹剧暂时结尾，我跟着晏承安行至走廊下，来不及坐稳已发问了。

　　“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

　　“你们什么关系？“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她是我的近侍。“

　　“近侍？“

　　“从小便陪在我身边的侍卫。“

　　我沉默片刻，她那么瘦弱，竟然是习武的么...

　　“那...“

　　“知无不言。“他显然知道我要问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我信晏承安并未隐瞒于我。

　　她从小在他身侧，习武护他周全，既是侍女又是侍卫，虽然身世凄惨，却能留在他身边，这或许也是命定。晏承安的口中，她，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人，可为何，会这么相似。

　　“那块玉呢？“这些话我都可以相信他，但是那块属于姐姐平安牌，那个被我无意磕掉的边角，我绝不信是巧合。

　　“那是我的。“晏承安轻描淡写一句，引我疑惑满面。

　　他拿起那块平安牌，“它从我出生便伴随我，在安阳，亦姝为我险些丧命，我赠与她，愿保她一世平安。“

　　“安阳？“

　　“我曾在安阳待过月余。“他苦笑，“那段时日，我今生亦不会忘却。“他淡然看向我：“梁初，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么？“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不停想着他那句话，我无言以对，生不如死，我似是经历了的，在姐姐离开我的时候，只是，是我的错觉么，他口中的生不如死，竟让我胆颤心惊。

　　那缺了的边角，我没有问起，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亦姝...即便她不是我的姐姐，我也要把她当姐姐来守着，我要给自己留更多希望，才不会在某个希望破灭的时候，无法面对今后。

　　“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你？“我耳边一直萦绕着晏承安问我的问题。

　　这些天，我得空便来药阁，为的，只是想打破心中的笃定，打破自己所认为的人和事，并非都是随我所愿。

　　刻意的相处，关亦姝，确实与姐姐有所不同，相貌相似性格迥异，她太坚强，不似姐姐那么柔弱，而我总觉得，她藏着些什么并不坦然。

　　一天的时间，这后院已被布置的喜庆起来，一个名叫婵儿的丫头拿来一套喜服，我道了谢，一个人坐在屋内静静地抚摸着那件嫁衣，只觉可笑。

　　明天，就是初五了...

　　入夜，我却睡意尽散，他们把我安置在后院一处偏屋内，按祁脩元的意思，明日我要坐着那喜轿敲锣打鼓绕着汴京走一遭，他这样，意欲何为？这无非就是人尽皆知而已。

　　我脑洞大开，或许，他要的就是人尽皆知。

　　一步一步直直朝前走着，临近八月十五的月光也格外皎洁明亮，面前一道矮墙拦路，我停下来背着手看向天空，不自觉地唱了起来：“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我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不知道自己唱了多少遍，直到累了，再也唱不出声为止。

　　秋夜的冷风吹来，我微微一颤，抱紧双臂自言自语：“姐姐，好冷啊。“

　　“那姑娘为何还不回屋就寝？“一件风披带着这句话搭在我肩膀上，我木讷地回头，看着眼前含笑的关亦姝。

　　“公子让我来陪着你...“

　　我不等她话说完，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的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像在哄我似的，“姑娘唱歌真好听。“

　　“你若喜欢，我天天唱给你听。“

　　“只可惜，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怎么会。“我猛然抬起头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你称我姐姐，不为过。“

　　“好啊，那今后，你便是我的姐姐了。“我握紧她的双手，呵了一口气给她取暖，“有我，绝不让姐姐再受欺负。“

　　这句信誓旦旦的话引她一阵轻笑，她不知，这确是我的誓言。尽管，我连自己都保全不了。

　　“回屋吧。“

　　也不知是有她的陪伴，还是真的很累，我挨到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直至第二天卯时。

　　姐姐带来一名丫鬟帮我梳洗上妆，我坐在铜镜前，看着她熟练地盘着头发，外面不见半点阳光，天昏昏沉沉没有一丝朝气...

　　“呃，这个样子好奇怪啊。“我照着镜子，看着被高高梳起的发鬓，“好重。“

　　“重了就对了，这表明你开始要承担责任了。“身后的小丫鬟无厘头的解释着。

　　我扭头打量起她，稚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不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更显瘦弱，“你叫什么呀？“

　　“因为我年纪小，她们都喊我丫头。“

　　“丫头？“晏承安一直这样叫我...昨夜，姐姐说是他让她来陪我的...

　　“对呀。“她俯下身子凑到我眼前：“你知道吗，后院的丫鬟们都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嫁给都校尉，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整个汴京人都知道。“

　　“噢...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是汴京人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的，你刚来祁府不足月余吧。“她毫无顾忌的问我：“你为什么能嫁给都校尉啊？“

　　我避而不答，反问她：“看来，他在这里很有名气啊？“

　　“那当然。“丫头脸上一股崇拜感看向我：“他可是当今太傅的关门首徒！“

　　“太傅？“

　　“对啊，将军的父亲。“

　　“他是祁廉山的弟子？“

　　“嘘！“她一个噤声的动作，慌张地看向四周，确信没有人之后一脸责备说道：“你怎么能直呼祁太傅的名讳，你难道不知道，现在这祁府中，都没人敢提起吗？“

　　我了然，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拉下官位，现如今可谓身败名裂，祁府的人忌讳也是正常的，虽然，我还从未见过父子间会如此反目，只是都卫廷既然是他父亲的首徒，他为何能容他留在身边而不遣去这个隐患呢？

　　或许，这个嫁与都卫廷的条件，便是他排除异己的一步？我始终想不透，他究竟是何目的。

　　“姑娘？“

　　“嗯？“

　　“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我坐正，看着镜子里越发怪异的自己，抬手拆了她梳的发鬓。

　　“姑娘...“她突然惶恐起来。

　　“我想自己梳一个。“于是，我将头发散开来，两侧沿发际松松的辫了两个麻花辫，往脑袋后一挽，随手拿起一根玉钗固定好，大功告成，这是姐姐教给我最简单又省时的法子，显得俏皮可爱，夏天的时候，这样不会太热。

　　“咦，挺好看的，只是，这新娘子的发鬓是有讲究的呀。“

　　“到时候红盖头一盖，谁看得见呀。“

　　“可是...“

　　“没事的，咱们身份卑微，不必讲究这些。“

　　她叹气可惜道：“什么时候，咱们也能戴着凤冠霞帔出嫁就好了。“

　　我不语，至少，我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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