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强大户不仅在朝堂之上大肆欺压，在民间的势力竟也是这样的横行霸道。”傅允深缓慢的咀嚼着点心，极力压抑：“朝上官员沆瀣一气，通着期满着朕，真真是可恶至极！”

　　沐云初听了之后，抿了抿唇角，问道：“那皇上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傅允深放下手里端着的盘子，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点心渣渣：“他们都是世家大族，豪强大户，在朝中时代为官，在民间又有着自身或者是一些列绅商贾鼎力支持。所以，”傅允深喝了口茶：“难办得很。”

　　“也就是说，”沐云初听傅允深说完，扳着手指头说：“现在难办的有这么几点。第一，现在百姓们被这些有势力的商贾列绅欺压，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第二，朝廷上那些世家大族把控朝政，偏偏又腐朽的不得了。第三，也是最严重的一点，那些有一定实力的商贾列绅和那些朝中大族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更难办的是，在他们之中，又一部分人既是朝中的世家大族，又是豪强列绅。我说的没错吧？”

　　“嗯。”傅允深赞许的点点头：“有条有理，没错。”

　　“那这样分析的话，问题其实就可以分成三部分。”沐云初顿了顿，冲着傅允深眨眨眼睛：“我能说吧？”

　　“当然可以，”傅允深对沐云初的分析很感兴趣：“你说。”

　　“……这好像算是国家大事。”沐云初抿抿嘴唇：“我好像说的已经更多了。”

　　“是我先跟你说的，”傅允深知道沐云初是被原先祁家案宗的事情搞怕了，捏了捏沐云初的掌心：“你说的这些，对我很有帮助。说吧。”

　　“那我就说说试试。”沐云初笑了笑。伸手拿过傅允深盘子里的小点心。

　　“目前有两个问题人物需要解决。”沐云初拿出两块儿放在桌子上：“一个是地方上的豪强列绅，另一个，就是朝上的世家大族。”

　　“万事开头难，我们就先从简单的入手。”沐云初把代表着“豪强列绅”的一块儿糕点往前推了推。

　　“嗯，”傅允深摸了摸下巴：“而且，也应该从那些背景比较简单的豪强列绅入手。”

　　“对。”沐云初把那块糕点掰成两半：“这一部分人背景比较简单，即使是在宫中有着世家大族的支持，等真要动起手来的话，他们要做的也很有限。况且，我们要做的，不是单纯的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而是要收为己用。”

　　“收为己用？”傅允深皱了皱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真的着手的话，真的是不好办。”

　　“他们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为了要多分一杯羹。”沐云初笑笑：“其实还是有些好办的。我们只要把他们想要得到的提前给他们就好了。”

　　傅允深眼前一亮。

　　对啊，只要是赶在那些世家大族之前把豪强列绅想要的都提前给了，好人做在前面，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们再拧在一块儿了。

　　“他们想要的有什么，我们就在一定的程度上给他们什么。先给甜头，再给他我们的最终目标。”

　　“嗯，”傅允深的目光上是在思索，点了点头：“这样想来的话这一部分就可以解决。”

　　“没错。”沐云初笑了，伸手把那半块儿点心放进嘴里：“唔……好吃。”

　　“脏不脏啊，在桌子上放过的。”傅允深看她拿起来就吃，皱了皱眉。

　　“没事儿。”沐云初抹了抹嘴角：“下面就是朝堂上的那些世家大族。”沐云初又把糕点分成两部分：“还是那句话，柿子找软的捏。这一些，目前还是勾结关系，我们就先解决这一部分。”

　　“拉一半儿，打一半儿。”沐云初看着傅允深：“只要能把那一半儿给打击到了，拉过来的那一半儿，也就蔫儿了。”

　　傅允深点点头，笑了，伸手把剩下那一小半儿放进了嘴里，嚼了嚼：“嗯，确实好吃。”

　　苏启源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想心事。

　　“苏启源。”

　　睁开眼睛，是翠翠。

　　“爷爷看你不怎么吃东西，就让我抓了条鱼来给你炖汤喝。”翠翠把一只大大的粗瓷碗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把烫得有些红的手指尖儿放到耳朵上。“你趁热尝尝，这鱼是我们板桥村的特产鱼呢。”

　　苏启源看着那浓白香郁的汤汁，弯了弯嘴角：“谢谢。我不饿，你和老先生吃吧。”

　　“不用不用。”苏启源醒了之后就不怎么说话，问他什么也是惜字如金，又时候干脆是一言不发。还是第一次笑，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翠翠红了脸，赶紧摆手：“你喝吧，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苏启源低着头，良久，开口道：“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找到我的？”

　　“就在不远处的那个山崖下。”翠翠伸手指了指，窗子外面是一片青山。

　　苏启源垂下眼睫，掩去因为胸口的剧痛而带来的水汽。

　　“将军！”几个衣衫残乱的士兵架着苏启源：“将军，你清醒些啊将军！”

　　现在再回想起这些来，额能是因为人本能的自救性反应，对于那些过分沉重的伤痛，没有多么清楚的记忆，就是一些残损的碎片，那些人的音容相貌，吉光片羽。有时候在噩梦中惊醒过来，苏启源倒是宁愿自己跟着他们一同死去，或者说，什么都不再记得。

　　“苏启源。”翠翠挥了挥手这才让那个人把目光重新聚焦。

　　“你……之前问你你一直不说，”翠翠嗫嚅着开口：“我们不是坏人，你到底是谁啊？”

　　“……我，”苏启源张了张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低着头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是京城人。”

　　“京城啊，”翠翠眼睛里全是向往的光亮：“我听爷爷说过，那里面人多的很，尤其是以到了节日，热闹的不得了呢。”

　　“……是啊，”苏启源的声音喃喃的，眼睛微垂，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多少悲伤：“京城……”

　　“你是要出征的士兵是吗？”翠翠看着苏启源也跟她说话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农家少女向来就是这样的开朗，心里没有什么芥蒂之说。大大方方的坐到苏启源身边：“那你怎么一个人在山崖底下啊？你是掉了队吗？”

　　“嗯，”苏启源轻轻的应了一声，抿着嘴角。

　　“你别担心，”翠翠看着苏启源一脸落寞：“我爷爷说你的伤现在正在慢慢的好起来，等到时候你的伤好了，你就可以去找你的队伍了。”

　　队伍……

　　苏启源心里一阵闷痛。那场大火，再加上沿路不断的追杀，能留下来的苏家军，除了自己，还能有多少人呢?

　　“这里是哪里？”苏启源抬头问翠翠。

　　“这里是板桥村啊。”翠翠回答道：“在沧浪山底下。”

　　“沧浪山……”苏启源皱着眉头思索着：“翠翠姑娘，请问家里有没有地图之类？”

　　“地图？”翠翠凝眉想了一下，拍了一下额头：“我记得二牛哥家里有，你等着，你先把鱼汤喝了，我去他家找找。”翠翠说着，就往屋子外面跑，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把汤喝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苏启源扶着自己受了伤的右臂，慢慢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了看桌子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鱼汤，微微笑了一下，仰头看着屋顶上的年画。

　　这件事，肯定是他。苏启源目光暗了下来，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但是在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苏启源就有了方向。

　　“周子扬。”

　　周子扬身形一顿，转身往后看，握了握剑柄：“你们先走。”

　　“是。”

　　“娘娘有何吩咐？”

　　“你的伤好了吗？”苏瑶看着周子扬，问道。

　　“卑职没事，娘娘不要放在心上。倒是娘娘，”周子扬看着苏瑶，放轻了声音，眼睛里像是有着温柔的光：“跑马场一事，娘娘没有伤到吧？”

　　苏瑶摇了摇头：“本宫无碍。要不是你出手仗义相护，本宫怕是早就死在了那贼人的刀剑之下。”

　　“皇上既然委派卑职去接娘娘，卑职就有责任保护娘娘，”周子扬笑了笑：“娘娘还是不要这样跟我……跟卑职客气。”

　　“你这是去哪儿？”

　　“皇上开了午朝，这一会儿估计要散了，卑职要去当值。”

　　“那可耽误不得，”苏瑶赶紧说：“你快去吧。”

　　“是。卑职告退。”周子扬弯下腰，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嘿。”

　　刚走了没几步，旁边的假山里就窜出来一个人，站到了周子扬旁边。

　　“你干嘛？”周子扬脚步不停，瞥了薛城一眼：“你今天不是沐休？怎么在这儿？”

　　“……你是不是喜欢明妃娘娘？”

　　周子扬脚步稍稍停滞了一下，看向薛城，压低了声音：“你少在这儿放这种屁，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跟我说实话。”薛城干脆伸手把周子扬拉进了假山里，面色上带了严肃：“你说，你是不是心里有她？”

　　“给我松手！”一种心事被揭穿的恼怒油然而生，脸上还勉勉强强的不动声色，拳头却是下意识的挥了上去。

　　一言不合，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起。

　　在训练场上，近身打斗，周子扬就没有赢过薛城，今天更是如此，不多时，就别薛城别住了胳膊。

　　“薛城！”周子扬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扭着头大声吼道：“你疯了你？！我还得去当值呢！”

　　“替你的人我早就找好了，”薛城的声音也没了以往的嬉闹，仔细听来竟也有了几分严肃冷情：“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周子扬心里那个气啊，身后的男人仗着比自己高了一些竟是这样的欺负自己。一时情急，竟也口不择言起来：“薛城，你是什么人啊，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要是还想要我这个兄弟，你就赶紧松手！”

　　薛城愣住了，手上稍微一松，周子扬趁着这个机会就扭身出来，冲着薛城的脸颊就是狠狠地一拳。薛城偏过头去，两个人都没了动静。

　　“……呵。”薛城抬手抹了一把嘴角上渗出来的血，看着胸口剧烈起伏的周子扬：“周子扬，你是第一个打我脸的人。”

　　“那也是你活该！”周子扬的声音像是从牙根儿里挤出来：“薛城，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以后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你管好你自己的嘴！”

　　“站住！”

　　周子扬顿住脚步，没有回头，手指不受控制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我不会跟别人乱说，”薛城喘了口气：“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但是……”薛城的声音好像是带了些哀求：“你以后和她收敛一些，她对你没有什么，但是你……”

　　“你还说？！”周子扬几步到薛城面前，一把拎起那人的衣领：“你是不是……”

　　“你对她的眼光就是不一样！”薛城压低了声音吼道。

　　薛城的一句话让周子扬愣住了。

　　“喜欢一个人这样的事，就算是缝上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让旁人看出来。”薛城看着周子扬有些怔愣的的神情，轻笑出声：“周子扬，你是不是疯了？世上红男绿女这么多，你对谁动心不好？偏偏就对上那个人了？她是谁你知道吗？她是皇……”

　　“我知道。”周子扬松了手，转身看着假山之外的一片翠色，声音波澜不惊，薛城看不见周子扬的表情。

　　“薛城，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做的，只是在符合规矩的情况下保护她。……这是我的决定，也是苏将军的嘱托。”

　　薛城看着周子扬微微侧过来的脸，幽光给他镀上一层光圈儿。“薛城，你没见过我之前的样子，你没有办法想象她和苏大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他们，周子扬到现在都是一个废物，一个一事无成的酒囊饭袋！”

　　“所以……”周子扬转过来，看着薛城：“我不求你帮我，但是……别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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