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源倏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没有半点儿力气。

　　“你醒啦？”耳边传来清亮又欢快的女声：“爷爷，他醒了！”

　　刚醒过来的眼睛看不清楚东西，眼前都是带着光晕的斑点，手腕别人拿去，可能是大夫。

　　“没事，你放心吧，我爷爷是这里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你肯定会没事的。”

　　苏启源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这个农家少女。不甚白皙的皮肤是长期劳作的痕迹，明亮的眼睛在山野之中养的明亮清澈，黑白分明。

　　“你叫什么呀？”

　　苏启源慢慢闭上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别动，”原本正在给苏启源诊脉的老者连忙按住他：“你这伤还没好，可动不得……翠翠，按着他，让他躺下。”

　　“知道了，”那个名叫翠翠的少女赶紧的把苏启源按到床榻上：“你别动，你身上还有伤呢。”

　　“……这是哪儿啊？”苏启源挣不过翠翠，躺回床上，声音嘶哑的问她。

　　“这里是板桥村。”翠翠一笑，嘴边漾出一个一个小小的梨涡，整个人甜美可爱的紧：“你是哪儿的人啊？看你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村子里的。”

　　苏启源的思绪有点儿混乱，头脑里一片混乱的席卷过一片记忆，有明眸皓齿的少女，有金戈铁马的激昂，有城门楼上的明黄色身影以及一颗眼泪。杂乱的记忆团在一起，毫无头绪可言。

　　“你是谁啊？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哎呀你个小丫头，能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儿？你现在吵吵嚷嚷的，刚醒了的人怎么有精力嘛。”

　　翠翠撇撇嘴，坐到一边儿去了。

　　“……苏启源。”

　　“什么？”苏启源突然的一句让翠翠坐过来：“你说什么？”

　　“苏启源。”苏启源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上贴着的颜色鲜艳的年画，动了动嘴唇：“我叫苏启源……”

　　“皇上，目前边境异动频频，苏启源苏将军率领的大军迟迟不到。边境堪忧啊。”

　　一连几天，傅允深收到的，就只是这样的奏报。

　　“皇上，”沐正泽上前一步抱拳道：“微臣以为，苏启源苏将军出征日程尚短，一时半会儿不到边境战场，也是情理之中。现在要做的，是要耐心等待。”

　　“我们是等得，边境可等不得！”

　　“好了，”傅允深揉着眉心：“程明杰。”

　　“臣在。”

　　“你手下有多少兵马？”

　　程明杰上前一步抱拳道：“微臣手下，尚有五万兵马。”

　　傅允深看着朝堂之下抱拳垂首的程明杰，皱眉不语。

　　程明杰是这皇城中的世家大族，代代为武官，家里养着许多家丁，同时身后还有着京中巨贾的支持，就是这样一个人，手里无兵？

　　“好，这五万兵士，就是预备军，马上训练，以备不时之需。”

　　“微臣遵旨。”

　　“朱宁。”

　　“臣在。”

　　“你手下有多少兵马？”

　　“回圣上，微臣手中，尚有三万兵士。”

　　“好，这三万兵士，一万去找寻苏家军，另外两万，连同程明杰军一同训练。”

　　“微臣遵旨。”

　　苏启源。傅允深放在龙椅把手上的手紧紧地攥着金雕龙头，目光沉沉。你到底在哪里？

　　翠翠的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爷爷正在给炉火扇着扇子，泥炉上墩着的药炉正在“吱吱”的冒着热气。

　　“爷爷，”翠翠突然开口：“你说，那个苏启源，到底是什么人啊？”

　　“爷爷也纳闷啊。”老爷子停下扇子，手摩挲着下巴：“咱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着铠甲，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呀，是个当兵的。”

　　“当兵的，”翠翠撅噘嘴：“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好不容易醒了，现在一个劲儿的发愣。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你呀，”老爷子又挥起扇子：“咱们是……”

　　“咱们是行医的，又不是捕快，人家的事啊，咱们管不着。”翠翠翻了个白眼儿：“自从那个苏启源醒了，您这句话都说了不下一百遍了。”

　　“……那还不去研药！”老叶梓把一纸处方扔到翠翠头上，飘飘然盖住了她的头：“把这几位药材磨碎了捏成药丸儿，他吃了恢复得快些。”

　　“……哦。”翠翠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苏启源躺在床上，还是保持着刚刚清醒时的姿势。目光空洞又荒凉。脑子里不停闪现的画面让人生不如死，却偏偏像是被钉住了似得，那些残酷的画面和记忆呼啸而来，让苏启源痛不欲生，却又动弹不得。

　　“苏启源。”

　　耳边的声音好像是救赎，让人回过神来。苏启源止不住的大口喘息。

　　“你怎么了？”翠翠听见苏启源急促的呼吸，连忙放下药碗坐到床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皱了眉：“怎么脉这么快啊？”用袖子擦了擦苏启源额间渗出来的冷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呀！……爷爷！爷爷！”

　　“怎么啦怎么啦？”老爷子进来：“怎么了？”

　　“您快快看看他。”翠翠赶紧让出位置：“他一直发抖出了冷汗，脉还特别快，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

　　“别着急，”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脉象没事儿啊，挺好的。”

　　“这还挺好？您看看这人都成什么样了啊？”

　　“你嚷嚷什么？”老爷子皱着眉毛：“没毛病也让你嚷出来了。这么大姑娘了，就不知道好好儿的……”

　　“得得得，我不说话了，”翠翠受不了的伸手求饶：“您别训我了，我错了。”

　　“你个死丫头。”老爷子气咻咻的站起来，背着手走了：“让他喝药。”

　　“知道啦。”

　　翠翠看了看药碗，抿抿嘴唇，趴到床边轻声跟苏启源说：“我现在只知道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现在伤的很重，要喝药养着。你先喝药好不好？……我看你穿着铠甲，你是当兵的吧？”

　　苏启源睫毛颤了颤，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别的神色，慢慢的扭头看着翠翠：“我的铠甲呢？”

　　“就在那儿。”翠翠看着苏启源有反应了，赶紧起身跑到柜子前，把那身铠甲抱出来给苏启源看：“你看，就在这儿。”

　　苏启源愣愣的看着那套铠甲，干净明亮的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哎，”看着苏启源又闭上了眼睛，翠翠着急了：“你别睡啊，你药还没喝呢。”

　　苏启源紧紧皱着眉头，喉咙深处好像又泛起了一阵阵的苦涩和腥甜。

　　如果说一开始刚刚清醒的时候记忆还是紊乱的，那么现在，他都想起来了。

　　沐云初看着窗外那只鸽子，怀里抱着白草：“青菱，你看见那只鸽子了没？”

　　青菱探头看了看：“怎么了娘娘？那只鸽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沐云初摆摆手：“咱们这里也养过鸽子，但是这个好像不是咱们养的那只。”

　　“这个鸽子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呀，”青菱笑笑：“您要是不想看见这个鸽子，我给它轰走了就是了。”

　　“别别别，”沐云初摆摆手：“它翅膀上还好像受伤了，让它在这儿养着吧。前两天我还看见红玉给它包扎来着。”

　　“红玉喜欢鸟儿，”青菱笑：“小动物她都喜欢的不得了，咱们丝音馆里的这些鸟儿都是她养着。”

　　“是啊，”沐云初低头亲了亲白草的头：“看把白草喂得，都胖的不像样子了。”

　　“皇上驾到——”

　　沐云初把白草放到青菱怀里，起身到傅允深面前，看着那人不甚晴朗的脸色，抬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怎么了？今天你好像是格外的心烦。”

　　“……还好。”傅允深用眼神指使着青菱退下，抬手把沐云初搂进怀里，闭上眼睛平复着心绪：“今天朝上有些烦心事，现在还好。”

　　沐云初知道傅允深心烦，也就不再说话，乖顺的把头靠在傅允深怀里，搂着傅允深的腰。

　　“你说，”傅允深声音有些沉闷：“这好好儿的大活人，怎么就没了呢？”

　　“谁啊？”沐云初手指头紧了紧：“谁不见了？”

　　“朝上的一个官员。”傅允深抿抿嘴角：“说不见就不见了，找了这些天，也没见个影子。”

　　“该不会出了意外了吧？”沐云初皱着眉头：“我听小太监说过宫外的情况，说是现在不太平。”

　　“当真？”傅允深眉头皱了起来，扶着沐云初的肩膀看着她：“初儿你好好说，你从别人那里听来什么了？”

　　“那天我让小夏子出宫给我娘送了封信……就是你帮我写的那封。他回来之后，看见街道上的那些小商铺小商贩什么的都没有了，而且还看到有几个像是家丁的人正在给一个店铺往外搬东西，可事那个掌柜的脸色不是很好，好像很怕那些人似的。小夏子问了问，说是这样的情况最近很常见。”

　　“很常见？”傅允深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情况很常见？”

　　“嗯，，”沐云初点点头：“小夏子就是这么说的。最近外面不太平。”

　　傅允深抿起了嘴角。出了这样的事，自己不但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反而那些官员的奏报还说什么“万世太平”。真真是可恶！

　　“他还说什么了？”傅允深紧皱着眉问道。

　　“嗯……往下就没有了。要不我把他找来，你自己问问他？”

　　“嗯，”傅允深点点头：“也好。”

　　“那你先坐，喝杯茶，我这就去叫他。”说着，沐云初出了门。

　　“奴才小夏子参见皇上。”不多时，一个小太监就进了门来，跪下行礼。

　　“把你在宫外的见闻，细细与朕道来。”

　　“是。”

　　沐云初站在树底下，仰头看着树上那只鸽子，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鸟窝。

　　“参见娘娘。”红玉过来，正好看见沐云初，连忙行礼。

　　“这鸟窝是你做的？”沐云初笑的眼睛眯眯的：“手真是巧。”

　　“娘娘谬赞了。”红玉红了脸：“奴婢是乡下人，这些事自然是做得了的。”

　　“真好，”沐云初看着那只小小的鸟窝：“还真结实。”

　　“娘娘，”红玉不好意思的笑了：“奴婢还以为，您会责怪奴婢私自留下这只鸟儿呢。”

　　“怎么会啊，”沐云初转身看着红玉：“你心地这么善良，夸赞你还来不及呢。而且你还把白草喂得这么好，本宫都要抱不动她了。”

　　红玉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了，你现在是来喂他的吗？”沐云初看着红玉手里拿着东西，问道。

　　“是啊，”红玉咬了咬嘴唇：“现在该喂他了。”

　　“那你喂吧啊，本宫先走了。”沐云初笑笑转身离开了。

　　“恭送娘娘。”等着沐云初走远了，红玉招了招手，那只鸽子“扑棱棱”的飞了过来，立在红玉的手指上，任着红玉的手指慢慢的卷过自己的羽毛。

　　“真是放肆！”

　　沐云初端着小食盘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傅允深的一声怒斥。沐云初愣了愣，还没见过傅允深生气成这个样子。

　　小夏子慢慢出来，沐云初拉着了他，打断他的行礼，问道：“皇上怎么了？”

　　“奴才就是把那天出宫看到的事跟皇上说了，皇上听了，就生气的很。”小夏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好了，你下去吧。”沐云初抿了抿嘴唇，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进了门。

　　“先吃点儿东西吧，”沐云初把食盘放在桌子上，轻声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这是我娘告诉我的。”

　　傅允深的脸色很是不好，死死抿着嘴角，看了看沐云初的笑脸，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好，听初儿的。”

　　沐云初笑笑，把东西递了过去。其实她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原先的案宗事件让她现在不敢多问，就是坐在一旁抿着嘴，眼巴巴的看着傅允深。

　　“想问什么就问吧。”傅允深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说道：“正好给我个倾诉的机会。”

　　“……”沐云初眨眨眼睛：“出什么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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