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和婉妃相对而坐，正说着话，突然有个小太监进来，看见秦子衿也在，犹豫了一下。

　　“有话就直说，”婉妃看了看秦子衿，拿起茶杯抿了口，笑笑：“这里没有外人。”

　　“是。”进来的小太监微微躬身，恭敬道：“今天在朝上，皇上因为苏启源苏将军的事，龙颜震怒。”

　　“苏将军？”婉妃放下手里的茶杯，眉头轻蹙：“因为何事？”

　　“奴才在门口，隐隐约约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朱宁将军找到了苏将军，但是苏将军投敌了。”

　　“什么？”

　　同样一句话，来自两个女人。秦子衿和婉妃一样的震惊。不，准确的说，秦子衿更震惊一点儿。

　　“然后呢？”婉妃先回过神儿来，问道：“此事当真？”

　　“后来……后来奴才就被叫走了，剩下的，没听着。”小奴才脸色有些尴尬，低着头说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婉妃顿了顿：“会有人给你赏赐的。”

　　“谢娘娘恩典！奴才告退。”一听这话，那小太监大喜过望，连忙行礼谢恩，转身退出去了。

　　“这是个机会。”

　　“……什么？”秦子衿没有反应过来：“娘娘说什么？”

　　“这是个机会。”婉妃重复了一遍，勾起唇角：“我们可以利用的大好机会。”

　　“什么？！”苏瑶惊得浑身的血都冻住了：“这不可能！”

　　“姐姐，你先别着急，”秦子衿赶紧安抚道：“这也是妹妹听来的，可能也不是真的……”

　　“这肯定是假的!”苏瑶急得脸色发白，跌坐在小榻上，手指紧紧地拧着软垫的边角。手足无措。

　　“姐姐，你先别着急，”秦子衿眼珠儿转了转，蹲下身子看着苏瑶：“姐姐，你别着急，要不，我们去找皇上问个清楚？”

　　“现在我表哥本就消失不见了，现在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诋毁……”苏瑶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只是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停，眼前也是金花一片。原本和煦的阳光也刺眼的很。

　　“姐姐！”秦子衿使劲儿握住苏瑶的手，温声道：“现在皇上正在御书房呢，要不，咱们去问问？”

　　“不，不行。”苏瑶眨眨眼睛，已经回复了许些的理智：“现在去找皇上，皇上肯定会更生气，也没空听我解释……怎么办？我得去找周子扬！”

　　“姐姐！”秦子衿一把拉回苏瑶：“姐姐你理智一点！你现在去找周子扬有什么用？”

　　“周子扬是皇上的亲兵，他是知道情况的。”苏瑶看着秦子衿：“你休得拦我！”

　　“他是亲兵也没用！”

　　秦子衿的话，让苏瑶怔在门口。

　　“姐姐，”秦子衿站在原地，声音听起来苦口婆心的：“周子扬是亲兵没错，但是在朝堂上他也是在门外守着！姐姐你现在去找他，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知道什么？”

　　苏瑶踉跄了一下，眼眶开始湿润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没有办法集中心智的。至少，苏瑶不能。

　　“那我该怎么办？”苏瑶的手指攥着门框，骨节和指尖发白，整只手掌都在颤抖。

　　“姐姐，”秦子衿见时机已到，微微一笑，但是又隐去笑容，快步走到苏瑶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声音温和：“既然皇上不能找，皇后娘娘又是隐于一切之外，那我们，就只能去找尧贵妃了。”

　　苏瑶看着秦子衿：“这，这能行吗？”

　　“姐姐平时也跟我说，尧贵妃她生性善良，皇上又是专宠她一人，尧贵妃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苏瑶抿着嘴唇，冲着秦子衿点了点头。

　　弥若抱着膝盖坐在凉亭里，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

　　“坐在通风口上还不多加件衣服，”熟悉的、属于傅允琛的声音和气息一股脑儿的传递过来，把弥若牢牢地裹在中心。

　　“等你回来给我穿。”弥若回头笑笑，站起身来，伸手理着傅允琛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微微笑笑：“今天还顺利吗？”

　　“你刚才在想什么？”傅允琛不答反问，深深地看着弥若，眼睛深不可测。

　　弥若的手指松松的握住傅允琛的衣领，慢慢垂下来：“我在想，要是按照你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的话，到底会对音儿有什么影响。”

　　傅允琛不再说话，低着头看着弥若，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弥漫开来，通常就能延续很长很长的时间。

　　“你去哪？”傅允琛抓住弥若的手臂，打破沉默问道。

　　“我去给你端药，”弥若转身看着他：“你该喝药了。不一会儿，那药就凉了。”

　　“那就让它凉。”傅允琛抬手把弥若搂进怀里。摇摇头算是认输：“弥若，你相信我，沐云初不会有事的。”

　　弥若的下巴贴在傅允琛的肩膀上，现在竟也觉得他的肩膀不似原先的羸弱，慢慢变得宽阔起来。闭上眼睛，又把脸往傅允琛怀里埋了埋：“我知道。”

　　“你不知道。”傅允琛像是叹了口气，收紧了手臂：“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跟我生闷气。”

　　弥若愣了：“我哪里……”

　　“你这几天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傅允琛松开手臂，扶着弥若的肩膀：“跟你说句话，总是要重复很多次你才听得到。这还不是跟我生闷气?”

　　弥若挑挑眉毛，弯了嘴角：“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仅此而已。”

　　“也就是在想沐云初的事情，”傅允琛开口：“这不还是不相信我？”

　　弥若低头不语，半响，抬起胳膊搭在傅允琛的肩膀：“允琛，你听我说。音儿，不，沐云初。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担心她，就像每天我担心你一样，这是不能控制，也无法改变的事。”

　　“你担心我？”傅允琛惊讶：“为什么？”

　　“你觉得呢？”弥若看着他：“你每天做的，想的，就很安全是么？”

　　傅允琛哑然，看着弥若的眼睛，轻声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弥若笑笑：“这样的日子，我早就习惯了。允琛，我相信你，要不然，以我的性子，我在就走了，早就不要你了。你放心，我既然现在在你身边，我以后也会在你身边的。”

　　傅允琛只是定定的看着弥若，眼睛里闪着温润的光。

　　“允琛，”弥若看着他，声音轻轻的：“我现在有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你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保证。”

　　“我只是害怕你生我的气，”傅允琛笑笑：“你只要一不理我，我简直就成了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傅允琛顿了顿：“永远永远，都别再那样对我了。”

　　原先的那个孩子，永远是傅允琛心里的疤。碰都不能碰的伤痛，还有那几日弥若的故意疏离。

　　“我再也不那样了。”弥若知道傅允琛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收紧了手臂。

　　其实，何止是傅允琛，那一段日子，弥若也是度日如年。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就连你对我淡淡的疏离，于我而言，都会疼的沁心入肺。

　　“求求姐姐帮帮我，”苏瑶跪在沐云初面前，沐云初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苏瑶，”沐云初无奈：“你先起来，你先起来好不好？”

　　“姐姐，”苏瑶满脸是泪：“姐姐，我表哥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姐姐和表哥也是旧相识，他的为人，姐姐应该清楚才是啊。”

　　“苏瑶，你听我说，”沐云初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他的为人，只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去求、去劝皇上。”

　　“为什么？”苏瑶攥着沐云初的衣摆，眸子里全是滚滚颤颤的热泪：“现在只有姐姐你能救我表哥了啊……”

　　“沐云初，朕警告你，你要是心里有了别人，朕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傅允深那日里只是因为自己多提了几句苏启源的事，便是恶狠狠的威胁自己，现在若是自己贸然去求，怕是……

　　“苏瑶，我现在若是贸然去求的话，不仅救不了苏启源，皇上怕是更会雷霆震怒……到时候，苏启源怕是更加危险了……”

　　苏瑶身子一软，原本直挺挺身子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支柱，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更显得慌乱无措。

　　“苏瑶，”沐云初跪在苏瑶面前，伸手温柔的擦去苏瑶脸上的泪，声音轻缓：“你放心，我跟你都相信，苏启源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投敌叛国的事情的。皇上是位明君，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姐姐，”苏瑶泣不成声，不住地摇头：“你让我，怎么放心的把他的命，交到一个人不可捉摸的心性上面！”

　　“苏瑶，你听我……”

　　“姐姐，”苏瑶看着沐云初，声音哽咽，眼睛里全都是大片大片凋落的绝望：“我现在叫你一声姐姐，我现在跟你说句实话……”苏瑶看着沐云初隐隐有些不安的神色，笑了：“我不喜欢皇上，我喜欢苏启源。”

　　沐云初此刻心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谁会为了自己的表亲，这样的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四处恳求呢？

　　“我不是苏启源的表妹，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我跟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什么……”沐云初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兵荒马乱成一片，震惊已经要把沐云初整个人都吞噬掉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还是那句话，”苏瑶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弯一弯嘴角，好像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游船画舫上，只要抱着琵琶笑一笑，就能颠惑众生的米姚。

　　“我是不会把我男人的性命交给一个人不可琢磨的心性上的。……云初姐姐，这些话，我只是相信你，启源也相信你，我才跟你说。我跟你说的这些话……”苏瑶抿着唇角：“还请你一定要保密。拜托了。”

　　说罢，苏瑶起身离开了，就只剩下沐云初一个人呆坐在地上。

　　沐云初呆呆的看着苏瑶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青菱进来，沐云初这才缓过神来。

　　“娘娘怎么坐地上了，”青菱握着沐云初冰凉的手：“娘娘？”

　　“青菱，”沐云初攥着青菱的猛地回过神儿来：“皇上呢？皇上在哪儿？”

　　秦子衿坐在水灵殿的正厅上，不动声色的抿着茶水。

　　“娘娘，外面来了一个叫周子扬的，说要面见明妃娘娘。”

　　秦子衿想了想，放下茶杯：“让他进来。”

　　“是。”

　　“参见玲嫔娘娘。”周子扬进来，抱拳行礼：“卑职唐突。”

　　“没有，”秦子衿笑笑：“我听明妃姐姐说过，你和姐姐是老乡，所以关系近些。你是来找明妃姐姐的？”

　　“娘娘，”周子扬抿了抿唇角：“卑职与明妃娘娘确系同乡不错，但是，幸得娘娘抬爱，并非娘娘说的，关系远近。”

　　“这有什么关系，”秦子衿抿唇笑笑：“姐姐也跟本宫说过与你关系匪浅。……对了，是来找明妃姐姐的？”

　　“……是。”周子扬抿了抿唇角，应声答道。

　　“真是不巧，姐姐去了藏书阁，”秦子衿笑笑：“这两天姐姐身体好了，每到这个时候，姐姐都会到藏书阁去。”

　　“是。谢娘娘提醒。”周子扬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秦子衿笑的意味深长。

　　苏启源走了。走得干干净净。只带走了自己的那身铠甲，那柄长剑，还有一身粗布衣服。

　　这时突然之间就发生了的事，翠翠事先也没有得到消息，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干粮和盘缠。

　　翠翠拿着苏启源留下的那张纸条，上面只是写了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多谢。莫提。保重。”翠翠环顾四周，这件屋子里什么痕迹都没有，没有一丝一毫苏启源曾来过的痕迹。

　　那个人，好像一朵云，莫名其妙无声无息的来去。

　　老爷子沉默着拍了拍翠翠的肩膀，转身出去了。就只剩下翠翠一个人站在屋子里。

　　脖颈上还挂着那块儿翠玉。翠翠把它从衣领里拽出来握在掌心。

　　“你要是不嫌弃，就认我当大哥。”

　　翠翠弯弯嘴角，“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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