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太太又何尝不知道外孙女对自己的怨怼呢?
偏偏就是自己的女儿过不了生孩子这关,硬生生拖垮了身子。
元老太太一把年纪丧女,最后却只能见到一个刻了名字的灵牌,但现实却来不及让她悲伤,忙不达迭地在三月后又备了刚认在她名下的外室女与嫁妆千里迢迢送到了孟府——其实孟如尘母亲在被大夫下达病危时,元氏从宜阳带来侍奉的奶娘与元老太太便通了气。
元老太太留下奶娘,自己关在内房考虑了一夜,第二日里谴了奶娘回长都。当然,一起的除了元府的常用媒人,还有的便是写在元府嫡系名下,由外室私生女的身份一跃变成元府嫡小姐元灵的生辰八字。
本是元氏为了怕自己年幼的女儿将来受苦,求了母亲遣人上门与丈夫和合八字,又故意提早了个把月——离她行之将木已不差几个月了,一番交换庚帖定亲下聘几行下来,待她离去两三月后,那时一切都已妥当,丈夫的孝期也已经满了。
她做如此多,只是真诚的希望那个嫁过来小她好几岁的外室庶妹,能看在她们是一脉姐妹的份上能比旁人待她的女儿好些。
可是,她的母亲,包括她的外祖母,都看错了这位外表乖巧柔顺,实则心机深沉的继母!
元老太太终于揉了揉酸胀的眼角,自言自语道:“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护她多久,只是可怜了莲儿,在孟府药罐子似得,怕过了病气,怕是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如尘几面,如花的年纪却是已经凋萎了......”
从头到尾就跟锯嘴葫芦似得一言不发的赵嬷嬷,此时却是回应道:“老夫人不必担心,老奴倒是看着表小姐是有大造化的福相,定能逢凶化吉。”
元老太太担心的颇多,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慰得了的,只是叹气:“我是担心她回了孟府后的日子。俗话说娘后父就后,且她自三岁便在宜阳长大,与她父亲亦是没多少情份可言,如尘回去定是指望不上她父亲能关护她一二;孟老太太倒是个明事理的,但因着之前的那档子事,怕也是不愿意照护如尘太多的。”
赵嬷嬷道:“太太别嫌老奴多舌,那孟府之前再与咱们有过节,那也是随着上一辈亡去的人消散了。再者,表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孟府二房的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孟老太太是个爱护门面脸皮的人,至少看着这也不会让表小姐受多少委屈。”
这话才是真正说到元老太太心坎上了,她面容松和不少,道:“我元府几百年的书香门族,从不沾染官场关系,为的就是明哲保身,居安思危。老爷他一生恪守祖训,只是孟府老爷是有过命之恩才不得不许了姻亲。只是老爷过世后许几年孟府上门问亲,我看着孟府两子都不像是能一飞冲天、有造化之像,又担忧莲儿嫁过去粗茶淡饭、粗布麻衣的受委屈,故而寻了理由推拒。”
“谁知这孟府二子放榜时,不但长子榜上有名,二子直接殿试中头名榜首,我这才惊觉老爷与孟府定亲自是有他的道理,可却被我一介目光短浅的妇人给耽误了。”
“我此生最大的错一是在孟府落魄时未能同意亲事,二便是在孟府即将腾飞时将莲儿嫁过去。孟府母子虽并未有何怨言,但我从头至尾都未曾想过他们无怨言就是最大的怨言!我造的孽却是要女儿外孙女来承受,我要是百年后不知该有何颜面去见老爷!”
对此事一直是元老太太的心结,赵嬷嬷不敢接话,只是道:“太太别多想,身子要紧。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表小姐,更何况您还未曾看到表小姐长成大姑娘,嫁得好夫婿呢!”
元老太太情绪起伏,猛地被赵嬷嬷提醒,她眼前一亮道:“对,对,还是你说的对。”沉吟片刻后道:“之前我让你跟说的事如何了?”
赵嬷嬷面无情绪道:“老奴回去便跟赵木与方氏商量了,他们都愿意素月跟着去。”
元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你媳妇是个糊涂人。我主要是看在素月那孩子心思沉稳、进退得宜,生的也是个好模样,继续在元府按着规矩最后要是留在府里也只不过是配个侍从,放出府外只得配庄农。我让她跟着如尘去长都,一是有个可人得心的助手,二是为得让她有更好的造化。”
赵嬷嬷一听,身形一顿,却马上反应过来垂首忙叩拜:“您一心为老奴一家这样想,是老奴一家的福气。素月的命自然是跟表小姐牢牢绑在一起的,能伺候表小姐,也是她莫大的福气,老奴代孙女谢过太太。”
元老太太虚扶她一把,语气颇有嗔怪的意思:“你这样作甚,我让素月跟着如尘,也是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想让你的孙子孙女有好的前路罢了。更何况子蒙也是个争气的,院里的师傅也是与我说过两回,说这孩子要是考童试必然有把握过。”
赵嬷嬷说到最疼的孙子也是暗暗有泪滢出:“可不是,还是幸得您做主让子蒙跟着学书,否则子蒙哪里有得这机会。”
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话,最后元老太太也是体力不支,靠在五蝠祥云引枕上就睡着了。
赵嬷嬷取了薄毯盖上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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