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雨欲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君鑫,德行有亏,骄纵无礼,疏悉礼仪,不思敬仪,即日前往皇陵,无朕旨意,永不得回京,钦此!”
刘公公掸了掸袖子,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颓败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祁王殿下,您还是接旨吧。”
君鑫终于还是挺起身子,颤着手接过圣旨,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沉声道:“罪臣,君鑫,接旨!”
“刘公公,”君鑫欲言又止:“父皇……父皇他……可还说什么了?”
“祁王殿下,咱们皇上的性子,你可不比老奴清楚?有些话,您还是不听为好。”
君鑫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多谢,刘公公……”
刘公公驻足半晌,终究还是只字未提便转身离去。楚宫里的腌臜事,他见得太多了,这祈王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喽。
德行有亏,疏悉礼仪。父皇,你何不直接判我个谋逆,你这是在给儿子留脸,还是怕天下人看你笑话!祁王看着门可罗雀的祁王府,终是忍不住将脸埋在圣旨里,哭的像个孩子。他错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地位,也低估了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他竟是忘了,那个位子上坐着的从来只是皇,而不是父皇!
也曾是硬着心肠披荆斩棘坐到那个位子上的人,怎容得下他在身前胡作非为。
君鑫掩着面,终于忍不住在这空荡荡的祈王府痛哭出声。
“父皇,儿臣,儿臣真的错了……”
风吹过,挺拔的竹林间美玉与树叶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堪比仙乐,饶是已经是十一月深秋,常绿的竹子依旧把幽居妆点得景色宜人。
“祁王该出京了吧。”君匪拨了拨嫩绿的竹叶,幽幽的问道。
苏君陌押了一口茶,一袭白衣似雪,半晌才回道:“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出京了。”
“听说容帝那老狐狸说祁王德行有亏。”君匪嗤道,“也不知是谁整日夸着,老大最知礼数了,现在这巴掌打的倒是响。不过老大这次让先生你设计的差点成了谋逆,竟然还能按下不提,虎毒不食子啊。”
苏君陌闻言垂下眸,遮住眼底的讽意,凉声道:“皇子谋逆,打的可是容帝的脸,若揪住不放,既失了脸面,又让朝中文武抓到把柄,重提立皇储一事。容帝不傻,自是知晓该如何取舍。”
说罢,不知想到什么,轻笑道:“只是,朝中出完这样的大事,必要消停一段时间,殿下又要无聊一阵子了。”
“我可不会无聊,毕竟,”君匪低喃着,不知是说给身边的人听,还是在自语:“京华最不缺的,永远都是好戏。”
比如,那个正迫不及待要加入的闲王殿下。想到这,君匪又不禁笑弯了眼。
“王爷。”远处,一抹嫩绿的身影匆匆赶来,君匪回眸一笑,道不出的风流潇洒:“先生,你看,好戏也许上门来了。”
苏君陌淡笑着拢了拢衣服,昂头看着被竹叶切割成一片一片的蓝天,霜花十一月,京华的枫叶定是美极了。
君匪远远看见婢女侍音跑来,她收起精明的神情,转而玩世不恭王爷的样子又重新回到身上。
“王爷,侍音向王爷请安。”侍音刚娇俏地微微屈膝,便被君匪拉起来。
“跑得这样喘,有急事要报吗?”君匪调笑着,不顾旁人的目光,捏一把侍音白皙的脸蛋。
“王爷。”侍音娇嗔一声,取出一张请帖,“范家公子差人送到府上的,说是请您三天后去城郊的枫林院赏红叶呢。”
“哪个范家公子?”君匪漫不经心地拢拢袖子。
“我的王爷,这满京华还有几个显赫的范家,还有几个有名的范家公子啊。”
君匪思忖片刻,忽然展颜:“莫不是那个前太傅的长孙,自称文采风流天下第一的范悠然?”
“正是。”
君匪转头望一眼凝神静气的苏先生,笑意深起来:“侍音,去挑身好看的衣裳,三天后陪我去枫林看看。”
京华城外沧浪亭,一名男子一袭黑衣立于亭中,身形挺拔如松。不过及冠之龄,一双眼睛却如古井一般泛不起一丝波澜。
身后的人步履匆匆,见到男子,恭敬的作揖行礼:“属下姜莱拜见闲王殿下。”
闲王转过身,抬手示意他坐下,道:“先生无需多礼。”
“本以为殿下还要些许日子才能归京,却不想今日殿下就回来了。”
“祁王兄倒下,朝中文武肯定要逼着父皇立储,恭王明王坐大,这个局面可不是父皇想看到的,但父皇毕竟年纪大了,这个局面不是靠他一个能控制的了的。”
姜莱沉吟片刻,接道:“所以,皇上只能召您回京,扶持您来牵制恭、明两王。”
闲王笑了笑,道:“我得到消息,召我回京的圣旨已经在去北疆的路上了。”
“我便提前按照旨意,暗中回到京华。”
“提前回来召集旧部,到时遇事也不会无人可用。”姜莱笑着说:“王爷英明。”
“况且早些时日回京,也可暗中探访形势,只有这样才能在云波诡谲的局面下安然无恙。”闲王回身,“今日请先生来,便是想问先生,对朝中的局势如何看待。”
“是。”姜来又是一礼,缓了半晌才娓娓道来:“京华城中大体格局与殿下当年离京时一般无二,范夏卫陈四族依然如日中天,范家满门清贵,范老先生虽然两年前致仕,在家含饴弄孙,却是以退为进,让范家拿下了御史台,算是又在士林中上了一步了。”
“范老爷子辅佐父皇四十余年,他和父皇的师生情意哪是致仕就能抹平的了的,看来其余几家暂时还动不了范家首位位置。”
“王爷英明,”姜莱赞了一声,又继续道:“夏妃依旧宠冠后宫,恭王如今有广纳贤才,在士林中名声比上明王倒是好上许多,祁王这次倒台后,要求皇上立储的呼声又高起来,只是皇上那里,估计又得气急败坏了。”
“哦?”闲王诧异:“照你你这么说,现在是恭王兄占上风了?”
姜莱捋了捋胡子,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恭王呼声再高,也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在支持着,况且,有范家在,也翻不了多大的浪,但明王不一样,德妃娘娘的兄长镇守南疆多年,手握重病,虽比不得卫家,也不容小觑了。”
“至于卫家,王爷应当比在下清楚许多了。说起卫家,姜莱不知想到什么,犹疑地问道:“听闻卫家有一小将,名卫羌,不过舞勺之年,一手枪法使的出神入化,于千军万马之中,只身一人直取敌将首级,可是真?”
闲王抚掌而笑:“你这是从哪位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那小子确实不错,可也没你说的这般神乎其神,不过,假以时日,他必成大器。”
姜莱摸了摸胡子,又问:“那卫小军此次可会回京?”
“北疆已定,不久应该就会回京论功行赏,依着那小子的战功,一个三品武将是十拿九稳了。”闲王沉吟片刻,问:“那照先生这么说,如今京华城中的一等世家除了夏卫两家,其余两家都尚未站位?”
“范家一向超然,只忠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陈家一心只想闷声发大财,两个皇子谁也不想帮,谁也不想得罪。”
“那朝中呢?”
“六部当中,户部和吏部算是摆明旗帜支持恭王了,明王则抓住了礼部和刑部,兵部和工部暂时还能过段安生日子。至于丞相,两方都在拉拢,不过,依徐老的性子,也只是在白费功夫。”
说完,姜莱拱手一礼,恭谨道:“王爷,京中明面的情况大抵就是这些了。”
闲王轻轻皱了一下眉,沉思了片刻,问道:“先生是否漏了一个人?”
姜莱怔愣半晌,迟疑道:“王爷请赐教。”
闲王轻轻扣了扣石桌,缓声道:“本王的四皇兄,君匪。”
姜来斟酌了片刻,道:“四皇子两年前刚回京时,我们确实有派人同他接触,但是,四皇子与原来很不一样,京华中很多人也曾怀疑过四皇子的身份,只是有贵妃娘娘和皇上护着,再加上也查不出什么,这件事便也搁下了。一晃两年过去,四皇子也未尝有过异动,就在那里安生的当着他的纨绔,我们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王爷若是心存疑虑,三日后不妨去枫林集会瞧瞧,四王爷那里应当也收到帖子了。”说着,便递上一纸红色请柬。
闲王接过,入手便知是上好的宣纸,忍不住暗叹范家的底蕴深厚。红纸上方就只用草书写了“请柬”二字,再无其他。时下才子都推崇簪花小楷,不羁的草书倒是少见。闲王思忖片刻,心下了然,这次枫林会举办人约莫是范家悠然吧,
“君匪那里继续让人盯着,”闲王眼中闪过一丝锐意:“这人,挺有趣,至少,很有胆量!”
“是!”姜莱领命,缓缓倒退出去。
闲王起身负手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京华的天,又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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