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儿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可她怕说不是,又惹得李纨不喜,那赏银可不就泡汤了?
“大奶奶且听我慢慢道来。”
王念儿心眼儿转得陀螺一般,眨着一双牛眼现编着瞎话道:“我男人说了,珠大爷是惦记着大奶奶的。奈何,哦,奈何那大奶奶,不,是珠大爷身边那位贵妾一直贴身守着,叫珠大爷再不好说出要接您同去的话。可是,珠大爷心里未必没这般想过,不然,为何他一听说兰小爷高中了,就欢喜着叫奴家赶来给奶奶贺喜?”
李纨虽不是个聪明人,可原本也不会蠢到王念儿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只是贾珠这个人,实在是她心头的一颗砂,长年累月就那么磨着心血嫩肉,早已磨成了珍珠嵌在李纨心里,碰一碰便会要了她的命去。
于是王念儿这一脚就踩中了李纨的命门,自然是不管她说什么,只要意思是贾珠对李纨有心,那李纨便再不信也会逼着自己去相信。
她此刻听到叶莲也随贾珠回来了,心里顿时又翻起滔天恨浪。
“珠大爷也为我们兰哥儿出息高兴?可见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是哄我的,说什么一切皆是珠大爷的心意……我再不信。她们分明都是见那狐狸精生了儿子,便一味偏袒着她。老虔婆,心里眼里只有男丁!还有那叶家的贱人,她还有脸回?我母亲,我母亲就是叫那个贱人生生气死的!”
李纨咬牙切齿骂了几句,想到自己亲祖母也连带骂了几句,心绪就越加起伏不定起来。
她赶着问王念儿道:“珠大爷如今人在何处?他为何不来见我?”
不等王念儿回答,李纨又自问自答道:“定是那贱人在旁调唆的,她又有一双儿女可以拿来要挟,珠大爷必不好惹怒了她。”
王念儿在旁连忙点头,瞅着空当道:“奶奶,您才是珠大爷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房奶奶,那狐狸精勾着珠大爷不敢来见奶奶,那奶奶何不去见珠大爷?想来珠大爷若见了奶奶这般大家闺秀,哪里还能看得上那等狐媚女子?”
李纨面色潮红一片,叫王念儿说得嘴角噙笑,直如二八少女怀春一般。
“那,快带了我去见珠大爷!”
李纨此时已分寸全无,礼数全失,说着话便起身,即刻就要去见贾珠。
王念儿见鱼上钩,倒拿起乔来,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道:“大奶奶莫笑话,这跑了一半天,奴家的腰腿都酸软了,一时半会儿倒难动弹。”
李纨见她乔张乔致这般作态,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低头忍去心里的鄙夷,自袖中掏了银袋子,摸出二两碎银来,拿到袋子口处,手又抖了抖,抖回了几钱后,这才笑着往王念儿手里塞去。
王念儿瞅在眼里,心中直骂她守财奴。这妇人再没李纨那样好的涵养,当即就七情上面,撇了嘴道:“怎好拿奶奶的银子?不瞒奶奶说,我也不敢擅自带奶奶去寻珠大爷。既如此,不如奶奶就当我没来过,奴家这便走了。”
她说完,翻着白眼儿就要往外走。
李纨脸上顿时难堪起来,可又一千个一万个不能放了王念儿走,于是狠了狠心,将手中银袋子悉数推到了她手里。
虽然心疼得肝儿直颤,可是李纨依旧笑容满面道:“都道金家嫂子最是古道热肠,你既来报信,如何不能送我去见珠大爷?还请金大嫂子念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帮我这个忙才是。”
王念儿偷偷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子,约莫能有十来两重。虽还是不满意,可转念一想,动动嘴皮子便有十两银拿,也算便宜了。而且说不得见了贾珠后,李纨仍需自己两下里说和着,那往后的银子只会更多,于是笑着应了下来。
此时,外头贾兰也从学政署骑着高头大马回了家,兴冲冲地进来给李纨磕头。
李纨一时只觉双喜临门,这一生一世都未曾有今日这般快意过。
她拉着贾兰,将贾珠来贺之事说了,又要带着他即刻去拜见贾珠。
贾兰惊喜交加,却也在心中盘算了一番。
贾珠如今仍未在明面上归籍本家,可谁都知道他是贾家的人,亦是简在帝心之治世能臣。贾兰此时若能与贾珠父子相认,自是沾光。
可是……
“母亲。”
贾兰拉了拉李纨衣袖,避开人低声道:“儿子前番曾出首告发过宝叔……”
李纨听了不以为意道:“你已高中,便可见你父亲并未因此怪罪于你。一个儿子,一个兄弟,你父亲心中自有个远近轻重。不然,你父亲但凡与林大人多说一两句,你哪里还得高中?”
贾兰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来,也有些相信了贾珠遣人来贺,是有意与李纨破镜重圆。
母子俩遂郑重换了见客的礼服,又着意打扮了一番,特特带上几个贾珠旧日的贴身小厮,由王念儿一路陪伴着,浩浩荡荡去了冷子兴家。
翔哥儿与冷子兴谈了许久,又念起了鸳鸯,于是在冷府吃了中饭方才告辞。
他还未出冷府,就见自己家里那蠢婆娘兴冲冲领着李纨母子等一大群人堵在了冷家门前。
翔哥儿这会子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对着冷子兴连连作揖道歉。
冷子兴稳住了心神,叫管家先将李纨母子请进了正堂端坐吃茶,他自己则一溜小跑进了后院,向贾珠与叶莲说了此事。
叶莲不便说话,双目探询着去瞧贾珠。
贾珠叹了口气道:“不想竟是躲不过这冤孽。罢了,既是我惹下的,自该由我去做了结。”
他说完便起身拂了拂衣袖,安抚地看了看叶莲,见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冷子兴去了。
李纨来时一鼓作气,可真地坐在那里等待时,她却掌心直冒汗,浑身都抑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兰哥儿,咱们,要不先家去吧。”
强撑着坐了片刻后,终是有些撑不住了,李纨便颤声问着贾兰。
贾兰愕然,不知李纨为何忽然打起了退堂鼓,正要劝说几句,忽听外头传来嚯嚯的脚步声。
李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双眼死死盯着门口。
忽然,有道人影来至门前,那一刻,李纨只觉得周围一切人与物皆模糊一片,只有门口处放佛照进了一道夺目的光芒。
贾珠迈步进了客厅,在门口处顿了一顿,朝贾兰等人略一颔首。
贾兰忙起身拜迎,赶着上前几步就要跪下行礼,贾珠却忙叫一旁冷子兴将其抱住,不愿受其子拜父之大礼。
“兰小爷,这可使不得。”
冷子兴将贾兰扶起,贾珠越步过去,坐在了离李纨最远的地方。
直到此刻,李纨才如被火舔了一般,自位上仓皇弹起,木头般戳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待要说什么,一张嘴却是呜呜咽咽哭出了声儿。
贾珠看了眼冷子兴,后者忙又对李纨施礼道:“还请李夫人落座。”
贾兰见贾珠并不愿受自己的子侄礼,又见冷子兴称呼李纨为李夫人,簇起的眉头顿时拧得越发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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