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退路
皇上负手站在连池边,目视着前方那一大片的莲花,并不曾回头,自然也看不到孟茴未康复的手。
琴已经到了,琴台也搬来了,孟茴出去手上碍事的纱布,掌中的伤疤依旧触目惊心,她只轻轻拨弄了两下琴弦,便觉得掌心的伤口扯得疼,却只得忍着,不能停下。
她尽量弹得轻点,不至于扯裂伤口,可是采莲曲欢快,调子的跳跃度也很高,她一不小心仍是扯到了伤口,有血渗了出来,指尖的旋律也因此有些错乱,皇上背对着她,眉头却微微蹙起。
孟茴努力调整心态遗忘伤痛,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抚弄着,这是她第一次弹琴给皇上听,自然不敢马虎,尤其还是这样紧张的时刻。
《采莲曲》是一曲极为轻松愉悦的曲子,孟茴用心弹着,然而,这于她简直就是煎熬,或者,用受刑跟确切。
小脸已疼得苍白,她微抿朱唇,不敢片刻怠慢。
手伤未愈,如今又弹琴,那细细长长的琴弦在指尖来回拨弄,她掌心的上一次一次的被撕扯道,终于,在无数次刺痛与流血之后,手掌僵麻,她渐渐没了知觉。
琴弦被鲜血沾染,有些黏稠,琴音已不再空灵清越。孟茴现在怀了身孕,见不得血腥之事,更何况还是自己流血,故而她一直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只抬眸看着前方,让优美的莲花平复心情,然而,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停在了皇上那明黄的背影上。
不愧是父子,霍承胤与皇上的背影其实很像,身形也都差不多,一样的高大挺拔。
想到霍承胤,她心中的担忧越甚,不免有些焦急,在这种心情下,那琴音自然谈不上悦耳。
果然,还没弹完,皇上就愠色打断,“够了!”
孟茴忙停下手站了起来,“皇上……”
皇上转过身,不悦道,“《采莲曲》本是欢快的曲调,却被你弹得哀伤不已,朕听了实在是烦心。”
孟茴垂着头不敢吱声,双手掩于袖中,尚在流血,疼得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极低。身子本就虚弱,这下更是难受。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皇上对自己的惩罚,也不知道皇上还会如此对待她,但这是她期盼已久的见面,哪怕皇上斥责,她也要为霍承胤求情。
“皇上……”
然而,她刚开口,皇上却瞅见了琴上的血迹,打断道,“怎么呢,割破手指呢?”
孟茴摇头,“没有。”
“伸出来让朕瞧瞧。”皇上下令,孟茴伸出双手,已是鲜血淋漓,她顿时就觉得胸口一闷,被自己的血吓到。
皇上眉头皱得更深了,“手伤未好怎不提醒朕?这些太医也是,都多久了,竟也还没好。”
说着,又吩咐李公公道,“将豫王妃的主治太医带过来,朕要问问这伤怎么还不见好。”
“是。”李公公奉命而去,皇上冲孟茴道,“既伤成这样,下去休息吧!”
又瞧着她脸色苍白,人似乎有些虚弱,便吩咐不远处伺候的宫女送她回去,不想孟茴却突然跪下,“孟茴并非皇上的孩子,皇上都能如此关切怜惜,为什么您就不能怜惜豫王呢?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朕知你为他求情,但你要明白朕有朕的难处,就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朕才不能包庇。”
“这分明是无伤大雅之事,只要皇上不生气了,又有谁会真的苦苦相逼?更何况,您若说您一直都知道此事,那就更算不上刻意隐瞒了。”
“朕已经将他下狱,如何还能说朕是知道的?”
“您将他下狱,您生气,不是因为豫王会武,而是因为他杀了您的胭脂马啊!”孟茴避重就轻,如果皇上当真有心放霍承胤一马,便当知道如何做。
皇上微微一怔,这退路都为自己找好了,显然孟茴是有备而来,他有些犹豫,并没有轻易表态。
孟茴跪在皇上的面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魄虚弱,她恳求道,“皇上,您是天,只要您的一句话,豫王便能活,谁敢说一个不?他是您的儿子,他敬重您、爱戴您,何曾有过异心做了对朝廷有害之事?他想活命,这不过是最卑微的渴求,皇上为什么不能成全?您有许许多多的皇子,豫王于你而言不过是其中一个,甚至其他皇子锋芒太甚,您常常将他遗忘,觉得他处处不好,可有可无。可是,他是孟茴的丈夫,今生今世也只有这一个丈夫,无论他是好是坏,与我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您可以不在意一个儿子的生死,然而孟茴却不能不在意这唯一丈夫的性命。哪怕是念在这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也恳请皇上网开一面,饶过豫王这一次。我不能没有这个丈夫,我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面对孟茴的苦苦哀求,皇上不能无动于衷,终是叹气的想要扶她起来,孟茴却握住他的手,那样一双满是鲜血的手,他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孟茴握住短剑的情形,也是这样满手鲜血的模样。
“皇上,孟茴虽为公主,却自幼远离皇宫,说是被养在行宫,却不如说是囚禁。只因太后不喜欢母妃和我,便阻断了我们和父皇见面的机会,更别说在一起了。所以,与我而言,‘父皇’这个称呼是亲切却遥远的,我们一家人甚少有团聚的时候,我的父亲虽在世,我却独留在行宫和没有父亲的孩子无二样,那种冷落和无助,如皇上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是无法体会的,但却希望您是能体谅的。孟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与自己一样,没有父亲的庇护,孤苦伶仃的活着。孟茴在赵国声名狼藉,幸而皇上不弃,对孟茴诸多照顾关怀,孟茴感激在心,本想有所回报,却不想惹的麻烦越来越多,孟茴实在是惭愧,却仍是斗胆恳求皇上,您既是宽宏仁爱的,便再原谅我们一次吧!”
孟茴低哑着嗓音,情真意切的说着,眸中似喊着泪一般水汪汪,模样诚恳透着浓浓期盼。说完话她因身子虚弱几乎是跪伏在皇上脚边,皇上终究是不忍,让她起来。然,孟茴已无力起身,更不肯起身,只一遍一遍的恳求皇上饶恕。
“罢了、罢了,你都这般说了,朕如何做得了狠心人?就当是为孩子积福吧,你们好自为之!”皇上也不知道是真不忍心了,还是被孟茴缠烦了,又或者当真是顾及孩子,终是松了口,虽没有说旁的,但孟茴知道有这句话,她就可以放心了。
她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养心殿,然而,虚弱得已经不能行走了,殿外候着的冬雪一见她出来,忙让软轿将她抬回了储秀宫。此时的孟茴因手处撕裂失血过多有些迷迷荡荡,然而脸上却带着安心笑意。
回到储秀宫,孟茴已然昏迷,太医们急忙入殿诊治,此番孟茴留心,故并未伤及胎儿,只是手上的伤终究又要重新养。
包扎过后,冬雪守着孟茴,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疼不已。以往公主最怕痛的,如今却在燕国吃了这么多苦,冬雪虽难受,却始终觉得来燕国之后的孟茴比在赵国开心,至少,这儿没有人背叛她,更何况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孟茴没说,但冬雪知道有这个孩子,她是很开心的。
现在只盼着豫王被放出来,如此才能一家团聚。
三日后,皇上以霍承胤杀“御马”胭脂马之罪,削了他“豫王”的头衔算是将此事了结。
此消息传出,众人哗然,若说为了杀胭脂马,这罪实在是判得太重。胭脂马虽是帝王坐骑,但发狂伤人,杀之也是迫不得已,豫王如此,也是为了救豫王妃,形势所逼才不得已杀马,却被削去王爷头衔,这地位可是落了一大截。
然而,若是就最初外面谣传的欺君之罪而言的话,那这削王算不上轻,却绝不算重的。要知道欺君往往都是死罪,如今能保住命却已是奇迹。
皇上没有提及欺君一事,只言胭脂马,处罚也已经下来了,故而众人多言无益,终究都只有听从的份。
实则这削王处罚对霍承胤当真是不轻,孟茴听闻的时候,也是大惊,以为皇上最多打几板出出气就算了,哪知道竟是削王这样大的处分。这只听说封王的,何曾有削王的?
孟茴心中对皇上的处决不满,然卫妃却说,“圣意已定,多说无益,更何况你不是只想要他保命的吗,皇上如今没杀,也没有免去朝中职务,已是最大的容忍了。王位不过是虚位,有与没有又有何分别?你见四皇子没封王就低人一头呢?”
话虽如此,但这样的处决,封了又削,终究是会让人难堪的。孟茴却只能接受,毕竟,能活着,能不被人指责欺君,终究已是万幸。
五日后,霍承胤出狱。
清晨,天际只是刚刚泛白尚未大亮,暴室外的宫灯还在晨风中摇曳,烛光微弱,孟茴已早早地等候在门外,等待着铁门的开启,等待着这被囚禁半月之久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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