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族人都离开之后,岳家祖母也转身回头。
岳飞羽上来扶着,只低着头走路,说着小心脚下的话,绝口不提刚才的事。
院子里很快空旷了下来。
岳家祖母心头的怒气未消,但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她没有想到,岳飞灵竟然会当众说出自己的旧事,这让她有些又羞又怒。
下人们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被岳家祖母觉得是在议论她。
从正堂离开,岳飞羽跑回了家中。
一路上还是面色沉静的岳飞羽,刚进家门就喜笑颜开起来。
“姨娘,姨娘,我回来了。”
飞羽院中,李姨娘正在让丫环翻晒着两床被子。这冬天将近,趁着天气尚好,她担心到时候京都会分外冷些,便先着手准备了。
“是飞羽回来了,快来屋子里,别在外面。”
李姨娘瞧见岳飞羽回来,连忙伸手招呼着。几个丫环也停下拍打被褥,以免有棉絮飞扬的到处都是,落到岳飞羽身上。
“怎么这么高兴啊,是不是那边闹了起来。”李姨娘看到岳飞羽的神情,拉着她坐下问道。
岳飞羽坐到桌子边,匆匆喝了口茶,眉眼一展,开口说道:“姨娘,就是正堂那边闹了起来,而且闹得可厉害了。”
“是嘛,你给我说说。”李姨娘有些兴奋地问着。
李姨娘不是威武将军的正室,位分不高,刚才正堂族人相聚的时候,她没有过去。而她新嫁的丈夫,陆三云更不是岳家中人,自然没资格前去。所以,李姨娘只能从岳飞羽这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姨娘,你不知道,那个岳飞灵刚一回来,就被压到了正堂。祖母她很是生气,让人召集了京都的岳氏族人过来,想在族人面前狠狠地教训岳飞灵一顿。”
“那岳飞灵肯定不甘心被如此羞辱了,对吧。”李姨娘插话问着。
岳飞羽抿了口茶,笑了两声。
“那当然了,我知道她肯定会反抗,却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厉害。那岳飞灵居然当着族人的面,把祖母年轻时候作风轻浮的事,全都给说了出来。”
听了这话,李姨娘却是一时间愣住了。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姨娘,你怎么了,你不觉得这很热闹吗。你不知道,当时祖母的脸都快气歪了,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岳飞羽笑着说道,嘴里的茶都没有咽下去。
李姨娘突然转过身来,来到岳飞羽的脸前。
“飞羽,当时你祖母生气的时候,你可有帮她说话,帮她去骂岳飞灵?”
瞧见自己母亲有些紧张的样子,岳飞羽轻轻摇头,缓缓说道:“姨娘,我哪有那么笨呀。当时我看见她们两个人吵了起来,谁都没有帮。”
此时,李姨娘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声说道:“很好,很好。”
她坐在了岳飞羽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她望着窗外,低声说着:“飞羽,你这样做很对。你祖母那个老女人,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
“当年,我和你亲生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整天说三道四的,殊不知她自己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今天,被岳飞灵这么一闹,也算是把她的老脸给撕破了。”
李姨娘仿佛也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茶连连叹息。
岳飞羽安慰着说道:“姨娘,不用太难过,今天那岳飞灵也算间接帮了我们。”
“是的,而且不但如此,这么一闹之后,你祖母对岳飞灵就更加怨恨了。更主要的是,在她们两个互相争斗的时候,你没有出面帮祖母,那岳飞灵就会先把怒气放到祖母身上。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看她们自相残杀了。”
李姨娘粲粲地笑着,透过飘起来的茶气看去,她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岳飞羽听了她母亲的一番话,也是连连点头。
“姨娘,你说的很对,这几天就让那个岳飞灵和祖母去斗吧。我们在一旁看着,也乐得清净。”
李姨娘沉思了一会,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她对岳飞羽说着:“飞羽,那边的事先告一段落了。咱们还有其他事要做,你要抓紧了。”
“姨娘,何事?”
“飞羽,你不是和左丞相家的女儿路雅致,挺合得来吗。”
看了看自己母亲,岳飞羽有些奇怪地说道:“对呀,我和她平日里常有来往,怎么了,母亲。”
李姨娘看了看外面,起身说道:“路雅致的父亲,在朝廷里权势很大,在皇上面前也是红人。你去和路雅致多走动走动,日后对你父亲他,官道上有好处。”
说着,李姨娘看了眼右边屋子一眼。
岳飞羽心中也明白过来,她现在的父亲陆三云,在朝堂上不得势力,常年没有升调。最近,更是不知得罪了谁,还降了两级。为这,陆三云有些日子不高兴了。
“姨娘,我知道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听说路雅致今天在府里闲着,你何不去丞相府那,去找她逛街。”
“逛街可以,只不过,我总不能就这样去吧。”岳飞羽说着,低着头有些犹豫起来。
李姨娘瞧见了,想了下笑着说道:“行行行,那你先去换件衣服,找那最漂亮的衣裙换上。不过也别太艳丽,咱们毕竟是落魄的将军府,不能压着人家丞相千金一头。”
岳飞羽听到母亲的话,知道她会错了意。
慢慢抬起头,岳飞羽伸出手往前递过去,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情愿。
李姨娘有些不解地问着:“怎么了?”
“哎呀,姨娘,你让我去和路雅致逛街,总得给我点银子吧。人家可是丞相的千金,到时候她买起东西来,我一个都买不起,那多丢人呀。”岳飞羽撅嘴说着。
李姨娘一愣,往岳飞羽手里放了一点碎银子。
“这个,姨娘,逛街可不同于买菜,不是几个铜板就能打发的。你多给我点,用不完我再还给你,总比到时候不够用,让我尴尬出丑来的好。”
李姨娘看着女儿,见她很是倔强,只能咬着牙转头回了里屋。摸索了一会,李姨娘拿着一锭元宝出来,有些不舍地放在了岳飞羽手里。
“飞羽,你可省着点花呀,咱们将军府最近开支紧缩,各院给的例银都在减少,我们要留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知道了,姨娘,那我先走了。”
岳飞羽随口答应着,高兴地出了家门,就去找路雅致逛街去了。
“欸,飞羽,你来瞧瞧这个。”路雅致伸手从铺子上拿起一个海棠花样式的发簪,在岳飞羽发旁不断比对着,“这个正适合你呢,衬托的你特别娇艳,你可不能错过。”
“是吗?”岳飞羽被她说动,来了兴致,接过那发簪在铜镜前不断摆弄。
“是啊,很是美呢,你还不相信我吗?”路雅致笑道,转而又看向别的首饰。
岳飞羽在铜镜前左右看着,内心有些犹豫,毕竟这发簪价值不菲呢。
“老板,我要这些,你给我包起来。”路雅致点着铺子上的好几样首饰,朝着老板叫道。
“好勒,这位小姐,您稍等呢,总共五十两银子。”老板连忙应道,快速算着账。
见到路雅致爽快给了银钱,岳飞羽一下便做了决定,咬着牙朝着老板叫道,“老板,我要这个发簪,你给包起来吧。”
“好勒......”老板欣喜若狂,今日可是做了几笔好买卖。
“你买下了,我就说吧,那个簪子的确好看,要不是不适合我,我肯定会立马买下,完全不给他人挑选的机会。”路雅致在旁笑着说道,“对了,接下来我们去瞧瞧衣裳吧,我的衣裳都不时新了,都得给它换了。”
“好啊。”岳飞羽内心肉疼,勉强笑着。
两人逛了许久,一发不可收拾,忍不住买了许多的衣裳与首饰。天色渐晚,便互相道别各自回家了。
虽然今日有些大出血,但是看着那些新式的衣裳与漂亮的首饰,岳飞羽便平衡了,兴高采烈的回到陆府。
回至院落,岳飞羽便发现院中气氛有些低沉,奴仆下人均认真严肃的做着事,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她进来时,下人向她行礼也细声细语。进入后院,见着父亲与母亲均面色沉闷的坐在那,一语不发。
她便也不多打扰,上前稍稍行礼,吩咐着身后仆人把她的那衣裳首饰往她的厢房中安置。她也离开沉闷的后厅,回至厢房。未曾把他们的情绪放在心上,她坐至铜镜前,轻声吩咐道,“红椿,把我今日买的首饰拿过来。”
岳飞羽把那些首饰包裹全部拆开,仔细的挑选着,不时拿起放至身上尝试着。左看又看,最后还是对那海棠花样式的发簪喜不自禁。
“小姐,这发簪真好看,尤其是您佩戴了之后,就更加的动人了。”红椿见着岳飞羽喜欢,夸赞道。
“哼,你就会说些俏皮话,来,快给我好好戴上。”岳飞羽心情愉悦,指着红椿娇嗔道。
“还不是小姐天生丽质,哪是什么俏皮话。”红椿上前一面把发簪好生插至她的发髻之中,一面回话反驳。
两人一时嬉笑起来。
“胡闹,与下人随意嬉戏,无半点规矩,成何体统!”岳飞羽的继父陆三云路过,厉声呵斥道。
“见过父亲。”岳飞羽立即站定,呆愣当场,只下意识的上前行礼。
“哼!瞧瞧你买着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花枝招展的,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你头上戴着的发簪,还是海棠式样,这是你这般年纪该带的吗?简直不知所谓,赶紧给我摘了,别再让我看见你带。”陆三云见着她面前梳妆台上四散的首饰,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她头上的发簪,看起来价值颇为不菲,顿时怒火涌上心头。
“这,女儿是跟雅致一道买的,她也买了这些。”岳飞羽被突然责骂,心里委屈,弱弱的反驳着。
“路雅致?路左丞相的女儿?以后禁止你跟她来往,要是若再邀你出去,立马回绝!你平日里就多在家练字看书习练女红,少出去闲逛!净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败坏银子。”陆三云想到路家便不快,沉声警告道。眼不见为净,他望着这一切就心烦,说完便转身离去。
余留身后泫然欲涕的岳飞羽。
“小,小姐......”红椿轻轻唤道,显然也被老爷给吓坏了。
岳飞羽不答话,径直出了房门,去找母亲倩儿去了。
行至母亲倩儿房中,房内安静极了,熏着香烟,那倩儿正仔细的绣着并蒂莲。
“母亲,父亲他责骂我!”岳飞羽冲进房中,见着倩儿便大声哭诉道。
“怎么了?”倩儿闻言屏退下人,上前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抚慰,询问道。
“他责备女儿买的首饰和衣裳是败坏银子,嫌女儿买的是乱七八糟之物;他还不让女儿出去闲逛,更不准女儿与雅致来往!”岳飞羽连声埋怨道,“母亲,父亲他是不是不想让女儿活了啊!”
“胡说,他怎会如此。你父亲啊,是被贬职了,故而比较肃穆、严厉。”倩儿连忙轻轻拍打几下她的手,解释缘由。
“什么?父亲他被贬职了!”岳飞羽惊讶不已,见倩儿点头,有些愧疚道,“母亲,那女儿今日真是不该采买这般多的首饰与衣裳,唉......”
“飞羽,你无需自责,你今日出去逛街正是你之前成功陷害岳飞灵的奖赏,这是你应得的。”倩儿先是环顾四周,见环境安全,才对着她细声鼓励道,“飞羽,你可知道那岳飞灵正是我们掌控将军府的最大阻力,她如今这般还不够,若是能让她永无翻身之地才是妙极。”
岳飞羽闻言沉思,片刻后才道,“母亲,我知道了。”
“嗯,你过来看看母亲的女红......”见她有些明白,倩儿柔声转移话题。
此厢两人相处愉快,那厢有人却在受苦。
岳府,祠堂。
岳家祖祠,一共分为前后两个厅。入眼即是满满当当的牌位,干净无一丝灰尘,格外庄严肃穆。供奉列祖列宗的位置,众人严谨尊敬,为使他们能安静沉睡,无人敢轻易来此,故而祠堂内无一丝人气,有些阴冷。或是怕惊扰列祖列宗们,祠堂建筑并未常常修饰以及按时通风散气,故而内部空气凝结,阴暗潮湿,温度低下。
岳飞灵被关入其中,一直面朝列祖列宗跪拜着。刚一进入,便觉得里面冰冷刺骨。若是平常,尚能坚持一段时日,但是她身体之伤刚刚痊愈,底子还未完全恢复至原来模样,有些虚弱不堪。在祠堂这种环境内跪拜不过稍稍一会,她便感觉她有些头昏脑胀,原还想坚持挺着,不料竟忽然失去了意识。
祠堂内只传来‘咚’的一声,在空中不断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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