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府,让两个壮丁将箱子抬进自己的房间,使清音多给了赏钱打发了。挥退其他小丫头,时吾君打开箱子,和清音一起抬起放满珠宝的上层,露出底层依旧呼呼大睡的厉荣。
清音将厉荣扶坐起来,问:“二小姐准备将世子爷安置在哪里?”
“自然是我身边,否则我怎能放心?”时吾君俯身捏了捏厉荣细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颊,“而且也没人会想到我会把他藏在自个儿的闺房里。”
“但若一不小心被人知道了,小姐的清誉?”清音忧道。
时吾君已经架起厉荣的胳膊,道:“放床上吧。”
命都要没了,哪里顾得上什么清誉?
清音无奈,只得过来帮忙。
两人吃力地将厉荣抬到床上,解了绑手脚的绳子,时吾君毕竟卧床好几天,身子有些虚,喘息了片刻,俯身揉了揉厉荣的脸,吩咐清音道:“去拿参汤。”
清音去厨房取了温热的参汤,时吾君又兑了些迷药进去,撬开厉荣的唇齿,一点点地喂进去。
不能让他醒来,也不能让他饿死。
人是昏着的,喂起来很困难,时吾君却极有耐心,一碗参汤除去洒的,算是喂进了大半。
又取了化瘀的药膏,揉开手脚处因捆绑留下的瘀痕,心里还是有些歉意,若不是怕他中途醒来,也不至于要捆着他。
时吾君看着那张如珠如宝的酣然面孔,自言自语地道:“若是这么睡上几天,人会不会睡傻了?”
清音笑道:“在二小姐面前,世子傻不傻其实没什么区别。”从小到大都是,都是时吾君出主意,厉荣照做,无论好的坏的。
“你说的也对,傻一点好。”
时吾君笑了一笑,又放了床幔,躺到窗下的锦榻上,也喝了半碗参汤,慢慢闭了眼。
她虽还并不太累,但仍尽量让自己多休息。
醒来时已快到晚上,又喂了厉荣一点掺了药的参汤后,时吾君如常去到饭厅,时朝恩也已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膳。
旦夕间时朝恩便似老了许多,平素严肃的脸色透出几分冷厉,看起来有些骇人。
时家人对事情的严重程度多少有了些认知,但看时朝恩的脸色又不敢多问,只好闷头吃饭,气氛显得窒闷难舒。
时吾君也没多言,饭后照例去时朝恩房里问安时才道:“父亲,不如,辞官吧。”
说时正为时朝恩倒着茶,显得漫不经心的,然而心中却有千金重。
这是她给时朝恩最后的机会,也是给自己的。只要时朝恩点头,前世种种,她便只当一场梦。
毕竟父女一场,只要彼此都活着,骨子里就是割不断的血脉。
时朝恩却是猛一拍桌子,将时吾君正倒了半盏的茶杯打翻在地,茶水溅了一地,杯子也摔得粉碎,只剩下稍厚的杯底,滚出去很远。
时吾君立即跪了下来,“父亲息怒。”
时朝恩叹了口气,没有多训斥时吾君,只道:“起来吧。”
时吾君依言站起,另取了茶杯倒满,双手送了过去。
时朝恩接过喝了一口,道:“你们兄妹几个,你最聪慧,想来最知为父的心意。你说为父眷恋权位也罢、贪图荣华也好,为父浮沉半生,为了这相位不知失去了多少……如今坐到这个位置,退无可退。为父可以死,但官,不能辞!”
“……是。”时吾君默默道:“是女儿惹父亲生气了。”
千言万语说到底,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你坐。”时朝恩呆了半晌,忽抬了抬手,又很快放下,像是疲惫不堪。
时吾君直身坐在侧座,“有什么事的话,父亲尽管吩咐。”
时朝恩道:“为父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可惜的了。”他颤着手从袖里取了一封信递给她,道:“宋西风,你可还记得?”
“记得。七年前,他蒙父亲提携,出任紫澜关的守将,那时候母亲的头七还未过,临去赴任之前他特意来祭拜过。”时吾君一字一句说完了,才接过信,手微微一抖。
那凌乱的日光、血泊中的少年、锦被堆中的龌蹉,像杵子一般在她的脑海里碾压过去,将一切都平复,只留下血的印记。
“是啊,你母亲都去世七年了。”提起瑚琏郡主,时朝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拍拍女儿的手,脸上尽是怀念爱惜之情,“你母亲临走时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准备一下,趁着皇上还未下明旨,带着景儿赶紧走吧。”
紫澜关乃是边境要塞,出关外三百里,便是大孚的领土,到了那里,便是明光帝再有铁血手段,也是无计可施了。
时吾君捏着信,觉得就像握着一把刀。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情景,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猛地跪下道:“女儿要和父亲死在一处,女儿不走。”
“糊涂!”时朝恩一拍桌子,压低了声音,“你是为父最心爱的女儿,为父决不会让你死!你若不听话,为父……”他想了想,恨声道:“为父此刻就一头碰死!”
时吾君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蠢,竟会把这样拙劣的演戏当真?
“父亲不要!女儿遵命就是。”
让重复就到此为止吧!时吾君顺从地答应了。
上辈子她不愿独自逃跑,很是争执了一会儿,甚至还提出过让思凰独自带么弟逃走,可时朝恩就是不准,执意要她一起走,她以为父亲是为了要她平安,为此动容了许久。
现在回想,时朝恩好算计。
他深知思凰只对她一个忠心,若是没有她,思凰随时有可能把么弟抛下,而有她在,思凰必会保她平安,而要她活着,定是会护么弟周全。
所以她必须要一起走。
把信仔细地收在袖中,时吾君问道:“什么时候走呢?”
时朝恩心中宽慰,忙道:“自然越快越好,最好现在、马上就走。”
“父亲莫急。”时吾君出言安抚,想了想,道:“思凰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也难护我们两个周全。这样,我知道母亲还留有一些人手,不如我将他们集齐再上路,这样比较稳妥。”
时朝恩又惊又喜,只急急地道:“你母亲还留有人手吗?那真是太好了!你赶紧去召集他们!”
他这个妻子,聪慧绝伦,往往走一步算十步,且她不信任自己,时吾君是她唯一的女儿,瞒着他留些保障,也不奇怪,所以他轻易就信了。而此情此景,他也顾不得怨怪女儿一直将此事瞒着他。
时吾君应了声,道:“只是这些人散在各处,召集起来要一些时间,我尽快就是。父亲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景儿平安。”
景儿对她一片孺慕,她自然会保他平安,但也绝不会再将自己赔进去!
时朝恩便放了心,这女儿素来一言九鼎,她既然这么说了,该是有完全的把握。
“还有一事。”时朝恩脸上闪过一丝哀痛,道:“林岳山昨夜因受太子牵连,已被抄家下狱了。”
“嗯……”这也是无可更改的事,时吾君慢慢地应了一声,抬眼去瞧父亲,“这事,绝不能让二嫂知道。哥哥和叔伯那边,想必父亲已经嘱咐过了。”
时家男人皆有官阶,林家被抄怎么会不知道?但因时家二少夫人林秀雅是林岳山的么女,又正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若是知道娘家出事,只怕难以承受。所以时朝恩勒令家人三戒其口,不准流露出一星半点。
时朝恩声音有些颤抖,道:“我虽然这样嘱咐,只怕即便瞒得住秀雅一时,最终那腹中的孩子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停住,呆呆地发起愣来。
他一直盼着有个孙子。然长子时盛名成亲多年,也有几房姬妾,却无一儿半女。次子时盛年曾有过一个儿子,无奈刚出生便夭折了。此番终于盼到二儿媳妇再次怀孕,只是,这孩子还未出世便注定难以永寿。
罢了,这般境况,能尽力保得一个儿子,就是万幸了,有儿就有孙。那二儿子资质平庸,二儿媳也不甚出众,他们的孩子想来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也没什么可惜的。
时吾君没做声,默默等着。
许久,时朝恩轻轻咳了一声,“罢了,倒底是没有缘分。”他对女儿道:“只是秀雅那边,还是能瞒多久是多久。你那两个哥哥,一个鲁直,一个性弱,都是不当事的。这样时候,人心思变,家里上上下下,你还是紧着点。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出乱子。”
时吾君点头道:“父亲放心。”
时朝恩她都瞒得住,何况深宅内院的一个林秀雅。
母亲掌家多年,留给她的,绝不仅仅只有一个思凰。
时朝恩满意地挥挥手道:“为父累了,你去吧。”这女儿像妻子,刚毅机敏,若有她在,儿子当安然无恙的。虽然为了万无一失,他不得不做些安排,可他心里对这个女儿,确实是有些舍不得的。
只可惜,到底不是儿子。
喜欢江山美男两不误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江山美男两不误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