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吾君唤了下人,将时盛年扶到偏房去,对许静萍道:“二嫂这边我分不开身,二哥那边,就有劳大嫂了。”
“这……”许静萍虽觉这事麻烦,但这时候留小姑一人,怕日后会招公爹埋怨,便道:“这样不好吧!你二嫂只怕挨不过这关,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如何能坐镇得了这等场面?你还是出去等吧……”
时盛年身子底子好,明显是急痛攻心,想来并无大碍,但林秀雅连着两次动了胎气,她觉得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时吾君仰起头,沉静如水的眸子凉凉地看着许静萍,“大夫还没来,大嫂怎么知道二嫂挨不过?”
这个大嫂,明面上大大方方地给时盛名纳妾,若不是她,那么多妾室总不至于一个孩子都生不下——思凰早就诊过的,时盛年是正常的。
许静萍一愣,支支吾吾地道:“我……就是猜测……”她下意识躲避着时吾君的目光,她只不过是幸灾乐祸了一下,这丫头不会看出什么来吧?她没孩子,便总想着别人该和她一样才好。
不论是自己男人的妾室,还是别的女人,她没有的,她们也不该有!
时吾君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我是没出嫁,但大嫂你也没生养过吧,不该说的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许静萍的脸猛地涨红了。
既是因为时吾君狠狠拂了她的面子,更是因为她是不能生养的,不仅没有儿子,她连个女儿也没有。
为此,她只能为自己的丈夫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地纳进门来,就算使了手段,那些女人不至于先于她怀了孩子,可这么多年心中的煎熬也令她折磨不已。
她是长媳,娘家也是有身份的,颇得时朝恩看重,虽没有为时家生下一儿半女,和时盛名感情也说不上好,但也从没人慢怠过她,更别说如此直言讥讽。
换做旁人她早就发作了,可说话的人是时吾君,她再怎样生气,也只能咬牙忍了。
“这样也好,二小姐在这儿,就算是待会儿一尸两命,父亲想必也不会责怪,我也省的落了埋怨。”
她红着眼睛,甩手离去,言语之中,到底是露了怨怪。
时吾君无意理会她的情绪,待屋里没有不可信之人,这才几步冲到床前,握了林秀雅的手,急急道:“二嫂,你再忍忍,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扭头去瞧思凰,恳求道:“你能帮她的,是不是?”
思凰略有些犹豫。
时吾君一把抓住她,低喝:“二嫂将死之人,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思凰闻言,长叹一声,终于上前,摸了摸林秀雅的脉,然后掀开被子,往她双腿间看去,“那药很烈,二少夫人服的是三倍的量,所以不会很久,只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谢谢你了,思凰姑姑。”汗水已经沁湿枕头,头发乱纷纷地粘在脸上,狼狈已极的林秀雅挤出一抹艰难的笑,抓紧了时吾君的手,指甲深深地扣进她的肉里,“二妹,你说,你能救他的,是不是?”
“二嫂放心。”时吾君伸手帮她整理着头发,拿布巾擦拭那满脸的汗,只是擦了一层马上又出一层,似乎永远也擦不净。
林秀雅细细地看着她,“你素来一言九鼎,我放心。”她闭上眼睛,感到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觉得所谓炮烙、人彘之刑,当也不过就如此罢。
终于忍不住,又失声惨叫起来。
时吾君的眼睛热了起来,低低地道:“二嫂,对不起。”她心中难过,这样刚烈的女子,若不是万般无奈,她怎么会看她去死。
林秀雅挣扎着拍了拍她的手,扯出一个欣然的笑容,“二妹,你……不必……难过……只要我的孩子……能……能活着……我……我就……”
“啊……”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又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叫喊。
时吾君握着她的手,狠狠咬破了唇。
阮没石匆匆赶到屋里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扑鼻而来,他心里一沉,几步走到床前,正要去诊脉,却听时吾君淡淡道:“二嫂已经去了。”
阮没石大惊,“怎会!”他亲手配制的催产药,药量是极稳妥不过,更别说还特意添加了保命养身的成分,怎么会……睁大了眼,他盯住时吾君,“是你?”
“二嫂不死,这戏不真。”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时家,这时候他们怎样折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圣旨一下,时家就不能有活口。
若林秀雅不死,那些龌蹉的人定会怀疑,母亲还活着,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死了吗?林秀雅的死,会让孩子夭折的可信度大大提高,尤其母体头天已经伤了一次,二度动了胎气,一尸两命的结果很正常。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时吾君为了掩人耳目,会狠心折腾林秀雅两次;更不会有人想到,林秀雅会为了那尚不知是否能够活下来的、不足月的婴儿,甘心牺牲自己的性命。
那药,是林秀雅自己吃下去的。
时吾君同她说得清楚,正常药量,可保母子平安,两倍或许有救,三倍,她必死无疑。
是林秀雅自己选择一死。
“你!”阮没石气得直抖,指着时吾君的鼻尖,“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阮先生,二小姐若是真的狠心,她就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手一撒,我自带她浪迹天涯就是,何必为了保留时家血脉,在这里听凭你的教训。”思凰抱着小小的襁褓,冷冷地道:“你是什么身份!”
阮没石不言语了,他小心地接过还睁不开眼睛的婴儿,一时也糊涂了。
时吾君究竟是什么都不做,听凭全家上下一同赴死是对的,还是不择手段,保存时家骨血是对的?
时吾君对思凰摇摇头,诚恳地问阮没石道:“思凰她不擅儿科,我听说,早产的孩子是七活八不活。阮先生您快看看,这孩子,他可无恙?”
阮没石仔细瞧了瞧那小小的婴儿,是个男孩儿,这是时家的长孙呢!
“可曾哭出声了?”
孩子太小,他一边问,一边以食指轻按在孩子的手腕上,以一指定三关之法,细细诊断。
“哭了。就是声音很小。”
小到连外面等着的人都没有惊动,小到她费心准备的掩饰手段都没有用上。
“那便无碍了,是孩子早产,身子过于虚弱的缘故,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他。”
“不。您不能照顾他。您和我家的关系过密,少不得有人盯着您,养在您那里,不安全。”时吾君摇头,让清音将孩子抱了回来,扭头看向唯一留在屋内的丫头,“百灵。”
百灵今年十七,自五岁起卖身到相府,本是时盛年身边的大丫头,时盛年娶了林秀雅之后,便将她给了妻子。她从未在不器堂伺候过,所以没人想到,她对瑚琏郡主有一颗忠贞不二的心。瑚琏郡主去世后,这份忠心便给了时吾君。
“奴婢在。”百灵应了一声,从柜底翻出一个小筐,打开,是一死胎,将其放在林秀雅身边,她在时吾君脚边跪下,“奴婢领罪。”
“阮先生,如今,请您打开房门,宣布这个噩耗吧。”
阮没石看了看几人,再看看花橱后显然是在打包行李的清音,万分不解,“你这是要……”
“阮大夫,请您打开房门,宣布这个噩耗。”时吾君用不可抗拒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阮没石无法,只得依言做了。
外面顿时一片哀恸之音,刚刚清醒过来的时盛年一头扎了进来,扑到妻儿身上嚎啕大哭。
时吾君面沉似水,冷冷地看着百灵,“阮大夫说,二嫂应是误服了红花!我让你好好伺候二少夫人,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阮没石猛地看向时吾君,却中途迎上思凰撇过来的警告的目光,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百灵磕了个头,“二小姐吩咐,奴婢莫敢不从。只是奴婢也实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时吾君凛然道:“今日二嫂的吃食,是谁送的?”
“就是平常那几个丫头。”
“都带上来!”
时吾君一声令下,林秀雅贴身伺候的几个丫头一一被带了上来。
“说罢,你们几个,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二少夫人!”
几个丫头自然喊冤。
其中一个喊了半天,忽然道:“对了,晚膳后,奴婢去取牛乳的时候,在厨房碰上了百草,许是……”她叩了个头,不敢说下去了。
“百草?”时吾君看向百灵,调高了语气,“就是那个乱嚼舌根的丫头?”
百灵煞白了脸,“就是她!二小姐赏了她三十鞭子,她莫非是怀恨在心……”
“她好大的胆子!”顺手将桌上的茶盏拨落在地,时吾君往人群中看了看,点了时盛名,“大哥,兹事体大,请您亲自去搜一下那丫头的房间!”
时盛名早就憋着气,闻言领人便去了,不多时回来,后面跟着几个家丁,像拖一条死狗一般,将百草一路拖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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