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厉荣送上马车,路上摇摇晃晃的,他慢慢醒转,恍恍惚惚间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肚子空空荡荡的饿得慌。后来听是因为自己睡了好些天,立刻拿圆圆的眼睛瞪住时吾君,他原以为,只要瞒父亲一会儿功夫的。
不过因为是时吾君,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多少赌了气。
时吾君深知他性子,早安排了酒席,都是软和养胃又是他爱吃的东西,既要哄得他开心,又要小心他几天没吃东西乍然吃多了伤了胃。
温言细语哄着他吃了五分饱,这小世子又是欢欢喜喜的了。
用过饭,一路将他送回安乐王府,眼看快到府门了,马车停下,厉荣下了车,站在车窗边不走,“姐姐,你不进去坐坐?”
“不去了,王爷不会愿意见我。”时吾君伸出手去,揉揉他的头,想了想,招呼他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荣儿,若你以后见不着我了,会不会想我?”
厉荣感到从她口中轻吐的馨香,像从颊边抚过的风,带着甜腻和伤感。
“姐……”
“好了,回去吧。”时吾君不肯让他多说,推了他一把,“我看着你回去。”
这时,王府的大门开了,厉泽强忍激动地背着手站在门口,板着脸,“荣儿,回来!”
“父王……”厉荣心虚地叫了一声,往家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
几次三番,终于蹭到门口,厉泽将他一把拉进门里,阴冷地看了时吾君一眼,“砰”地关上了大门。
时吾君将马车的帘子放下,也不急着走,就在车里提笔写了一封信。
清音在旁看着,忍不住道:“幸而三小姐的字是二小姐一笔一划教出来的,二小姐写起来简直和三小姐一模一样。”
时吾君低声道:“这是母亲的意思。”念起母亲,她脸上满是思念和孺慕。
思凰的神色也变得十分柔软,“郡主的思虑总是这般长远。”
“是啊,只可惜,她太过心软。”时吾君收起思绪,感慨一声,将信交思凰,“你知道送给谁,务必要到他的回信。”
“自然。”思凰冷笑一声。
既用了时盛容的笔体,自然是送给贺兰扬颖。
如今,只有贺兰扬颖的回信,才能敲开荆王府的门。
“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她揣了信,不知何故低低吟了几句,跳下车,七拐八拐,消失在巷子尽头了。
回到相府,时吾君一进门听说林秀雅醒了,就直接拐进了时盛年的院子。
刚进院,见有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嘴巴,整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她便问了句:“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奴才!”大少爷时盛名从屋里出来,一指,道:“就是她乱嚼舌根,在屋外和另一个丫头谈论那事,才让弟妹听见了的。”
“她?”时吾君上下瞧一眼她的打扮,在她俏丽的脸上一转,“这不过三等的丫头,平日连屋都进不得,怎么会知道那么大的事?还有机会说给二嫂听?”
不过,这个丫头,很面熟啊!
时盛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时吾君无所谓地道:“我没什么意思,就这么一说。既然大哥说是她,那就先打三十鞭再问不迟。来人,带她下去领罚。”她特别强调了一声,“别打死了。”
三十鞭,一个瘦弱小丫头,手重一重,也就打死了。就算下手轻,一番折腾下来,也得去了半条命。
小丫头吓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猛地扑过来,抓住时吾君的裙子下摆,磕头求道:“二小姐!奴婢什么都没说!不是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放肆!”
时吾君治家有方,这时她即便不发一言,也早有丫鬟婆子喝斥着上前来,将人堵了嘴,不由分说扯了开去,拖出了院子。
理了理裙角,时吾君对时盛名道:“大哥先回吧,我进去瞧二嫂。”竟有几分赶人的意思。
时盛名想说,他也是来瞧弟妹的,怎的刚出来,就不让进去了。可见时吾君理所当然的样子,想着父亲偏心得很,将这妹子当成心头肉,自己的月钱发多少都是这个妹子说了算,实在不好得罪,既然礼也到了,就顺着她的意思转身走了。
时吾君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若不是经历了上一世,她万万想不到这个一向没什么主意的大哥,竟会做出率兵追杀弟妹的事情。
不过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他暴露本性的机会了,就让一切结束在那些肮脏和丑陋都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吧!
收回视线,她进了屋子,见时盛年依旧守在林秀雅的身边,两人四目相顾,皆是泪水涟涟。
“让你劝慰二嫂,你倒好,哭得比嫂子还厉害。”时吾君直截了当地推开他,没好气地道:“行了,出去熬药去,我来和二嫂说话。”
为了活命,能将自己亲生儿子摔死的畜生,如非必要,她一眼都不想多看。
“好,那我先出去了。”时盛年正不知所措,闻言好似被特赦,逃跑似的往门口去了。
“站住!”时吾君忽然叫住他,盯着他问:“我刚把那个多嘴的丫头处置了,二哥可有什么疑义?”
时盛年一愣,“哪个丫头?”
时吾君看向百灵。
百灵伶俐地道:“是个扫洒丫头,叫百草。”
时盛年的脸颊轻轻一抽,眼睛往别处转了转,“谁是百草啊,丫鬟那么多,我可记不清,二妹爱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吧。”
说罢便出去了。
时吾君收回冷冷的目光,坐到床边,无奈地笑道:“二嫂,你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林秀雅虚弱地笑笑,“你放心,我们夫妻多年,我自然明白他是个什么样人。”
软弱、胆小、好色,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对自己该有的情义和尊重还是有的,所以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那个百草,她并非不知道,只是告诉自己不去在意罢了,反正有她在,有公爹在,时盛年面子上是不敢乱来的。
“百灵,你去守着门,我同二嫂有话说。”时吾君很自然地吩咐着,回头端正了颜色,声音虽小,却清清楚楚直截了当,“二嫂,你想不想救你腹中的孩子?”
林秀雅倏地瞪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一下汹涌起来,激动之下本来稍显苍白的脸颊都嫣红起来。
时吾君握了她的手,“我有一个办法,二嫂愿意的话,不妨听上一听。”
林秀雅深知这小姑素有成算,不觉频频点头,“你说,我听。”
伴着两个纤弱女子绵言细语,花架上的一盆茉莉悄悄地开了,馨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从林雅秀那里回来,下人来回说,那丫头的鞭刑行完了,问人怎么处置。
“送回二哥院里去。”时吾君抿了一口雪莲玫瑰露,又道:“交给百灵。”
是夜,天气闷热,老天爷似乎也和谁赌了气。
时吾君翻来覆去睡不着,随手扯了本书来看,竟是今年的黄历,心一动,翻到八月初五,上面写着:忌安床、祈福、出行、安葬、行丧。
往下翻,八月初六,诸事不宜。
八月初七,忌斋醮、出行、治病、合寿木。
连续几天都没个好日子。
将黄历合上,时吾君唇角浮起冰冷的笑,果然天意!
漠漠夜色中,忽然隐隐听得一声惨叫,似乎是相隔有一段距离,所以听来音量不大,但其中所满含的绝望痛楚,依旧令闻之者仿佛感同身受。
黑暗中,时吾君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等着。
不多时,便有丫头慌慌张张跑来禀报:“二小姐,二少夫人她……”
时吾君不用等她说完,扶着思凰的手站起身,“走,过去看看。”
几乎是与昨夜一模一样的场景,不过今夜女眷们似乎也觉得不好,只站在屋外窃窃私语,并未往面前凑。
时吾君进得屋去,许静萍迎上来,神色带着忙乱,脸色很不好看,低声道:“连着两次……二妹,这屋里乌七八糟的全是血腥气,你要不出去等吧?”
时吾君看看床上咬牙挣扎的林秀雅,再看看跪趴在床边几乎哭昏过去的时盛年,扶着椅子坐下,不接长嫂的话,反问道:“去请阮先生了?”
时吾君的脾气是说一不二的,看她这样子是执意要留下,许静萍也不敢多说什么,“已经让人去请了,不过,就怕弟妹等不到那个时候……”
她的话时吾君恍若未闻,“二哥样子不太对,只怕忧伤过度伤了身子。思凰,你过去看看。”
思凰应声而去,到了近前,伸出手去,“二少爷,地上凉,您先起来。”她以身子遮挡了许静萍的视线,悄悄点了时盛年的穴道,在他昏倒后将人扶住,平静地禀告道:“大少夫人,二小姐,二少爷晕过去了。”
许静萍不疑有他,见状有些着急,扭着手里的帕子,“真是,这时候,二弟怎么能昏过去呢?这……这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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