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擢秀微有不解,问道:“为何谢我?”
时吾君抿唇一笑,并不多言,话锋一转,轻声道:“你放心,我承诺你,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贺兰一族的性命。”
贺兰擢秀的心重重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她知道?她竟知道么?
他此时离开,虽说有种种的不得已,却终是有意无意地对贺兰一族袖手旁观了……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都……不管了……
可那些人,到底都是他的亲人。
他怎么能不痛!
时吾君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讶,她神色如常,就如平常谈笑,“对了,你打算怎么离开?这个时候,没个堂堂正正的名目也容易惹人非议。”
贺兰擢秀略一思量,沉声道:“你准备了什么名目?”
时吾君神秘一笑,笑容带了几分少女般娇憨,竟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转头看着夜色,“天色不早,公子早些休息吧!”
贺兰擢秀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字不说,又怎能笃定他会知道?
可他不知怎么的,竟像是一瞬间心有灵犀一般,恍惚觉得自己定会知道,便缓缓转过身,走了几步,忽又想起一件事,半回了头道:“王爷他……”
贺兰纤云中毒是她的手笔,那么,厉晫呢?
“长公子曾对我说过,绝不能背叛荆王。”时吾君听他提起厉晫,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口中仿佛含着刀刃,一句话说得字字如血,脸上却笑得静谧淡然,“寂,此生此世铭记于心。”
余光中那一抹纤丽的人影竟是那般伶仃无依……贺兰擢秀的心忽地一跳,忽然觉得心口不能自己地抽痛起来,他抬手在胸口按了按,竟是越按越痛。
他一寸寸地回过头,缓缓推开门,扑面的寒气惊醒了他,他深深呼吸,随即踏雪而去。
冷风从门扉之间窜了进来,时吾君挡在厉晫身前,生生冻出了两滴眼泪。
刺杀权王的凶手没有落网,荆王的毒也不知是谁下的,三位一品、从一品的大员共同查办此案,不过一天便几乎将整个妙陵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惴惴不安地又过一天,第二天傍晚传出消息,权王妃被阮没石治好了!荆王妃闻讯连夜将阮没石请了来给荆王解毒,第二日一早才离开,有人看见荆王妃亲自将阮没石送到了府门外,十分尊敬有礼,一直目送直到阮没石的身影不见了才回府,想来,也是妙手回春。
此时的荆王府气氛比之前两日和缓多了。
清光楼里,时吾君正坐在厉晫的床头,看着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宛如少女的手一般温柔地抚在他的脸上,终于松了口气,低低道:“想来他喜欢这里,大约也有这个缘故。”
清光楼,其名出自“天上清光留此夕,人间和气阁春阴”之句,是整个王府内采光最好的建筑,也是厉晫的住处。
思凰在一旁温声劝道:“王爷已经没事了,您也回去休息休息吧,这两日您衣不解带地守着,再这么下去,要熬出病了。”
时吾君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道:“可是这里没有个妥当人守着的话,我到底还是不放心。”她想了想,对若拙道:“你去传我的话,让容妃过来照顾着王爷。”
若拙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时盛容便到了,时吾君谆谆嘱咐了几句,又再三叮咛让她不可离开厉晫半步,这才回了泠波居歇息。
临睡前,她想了想,对思凰道:“你们这几日也辛苦了,都去休息吧。”
思凰迟疑一下,不知道时吾君的意思是不是她所理解的,确认道:“那王爷中毒之事,不查了?”
时吾君叹了口气,道:“茶叶和泡茶的露水都没有问题,除此之外,自王爷回府未进其他吃喝,这就说明王爷不是在王府中的毒。而且王爷中毒,权王遇刺,只有相王是好好的,这岂不是说明……”她躺了下去,摆摆手,“让越护卫撤了吧,既然下毒之人不在王府,王爷又已大好了,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查了。”
思凰低低应了一声,帮时吾君放下窗幔,轻轻退了出去。
时吾君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确实是熬了两夜,精神疲惫,草草洗漱之后,几乎是沾枕就睡着了。
恍惚梦里看见那人一袭白衣,越走越远,她纵有千万个不舍得,却不能踏前一步,之间那人背对着她抬起手,有埙声响起,如泣如诉。
她正听得柔肠百结,却忽地听到“砰”的一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时吾君猛地睁开眼睛,才半起了身,就见时盛容已经扑到床前,双手上竟满是血迹。
“姐……二姐……”时盛容花容失色,举了一双染血的手到时吾君面前,失声道:“王爷……王爷他……不好了……”
时吾君猛地掀起被子站了起来,扶着若初的手忍过一阵轻微的眩晕,随即快步出了泠波居,几乎是一路小跑般地来到清光楼,冲进卧房一看,一屋子的丫鬟下人都慌着手脚,床上厉晫紧闭着眼,嘴角不停地涌着血。
“周管家!”时吾君仿佛站不住似的,一手扶了花屏的木框,紧紧握住,低声唤过周锦,“请大夫了么?”
周锦道:“越护卫已经去请阮先生了!”
“好。”时吾君脸色沉肃,厉声吩咐:“周管家,你亲自带府卫由内守住所有府门,除了越护卫,任何人、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任意出入!”
”是。”周锦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而去。
“若拙,去叫思凰!快去!快去!”时吾君吩咐完最后一句,这才扑到床边,接了下人的手巾,抖着手去擦厉晫唇边的血,轻声叫着:“王爷……王爷……”
这时门外传来若拙急切的声音:“思凰姑姑!您可来了,王爷吐了好多血!”
若拙话音落下不过一息,思凰便已经闪身进了屋,手指按在了厉晫的脉腕之上。
时吾君惶惶无措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思凰放下厉晫的手腕,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是‘白驹’。”她说的同时,手中银光一闪,便有银针隔着衣服插进了厉晫穴位里,随即飞快地将一枚药丸塞进厉晫的嘴里。
“白驹”是用数种迅速发作的毒药配成的剧毒,药性综合之下,会比单一毒药发作得更快速,就仿佛白驹过隙一般。
时吾君是知道这毒药的厉害之处的,她狠狠闭了闭眼,倒退几步,直到脊背触及冰冷的墙,她才堪堪站住,一瞬不瞬地看着思凰不停地施针,几度想要开口,却怕打扰思凰救治,最后还是紧紧地抿住唇。
又过不久,越琊请到了阮没石,也加入到了施救的行列。
苦涩的药味弥漫着整个屋子,时吾君站在一旁,绞着手绢看他们将刚熬好的汤药灌进厉晫的口中,身子颤抖着,却没有坐下去,而是靠着墙,顽强地保持着一种随时都可以冲过去的姿态。
时间如抽丝般地过去,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思凰和阮没石终于停了手,双双出了口气。
思凰看向时吾君,安慰道:“王妃放心,王爷暂时性命无碍。”
时吾君没有错过“暂时”两个字,颤声道:“什么意思?”
阮没石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思就是,‘白驹’的毒虽是解了,但是王爷两日之内连中两种剧毒,身子大损,若是想完全恢复怕是非常不容易。”
“怎么会……”时吾君闻言,终于再也撑不住了,脚下一软,摔坐在椅子上,“王爷他一身武功,若是损了身子,这……这……”
思凰连忙走过来道:“您也不必过于忧心,王爷乃有福之人,这等亏损,也不是就补不回来了……”
时吾君眨了眨眼,几滴泪水飞快地滑落,又被她飞快地擦干,“你的意思是,有办法?”
思凰道:“医书中有记载,说有一种雪参虫草,是与雪莲和人参长在一起的虫草,集雪莲、人参、虫草的作用于一身,有起死回生之功……”
她的话还没说完,阮没石便打断她道:“雪参虫草只是医书中有记载,但我从未听说真有人见过,更别说入药了。想想就知道了,这三种药材的生长对环境有不同的要求,想要三者生长在一起,这种可能小到几乎没有!”
时吾君乍喜还忧,却毫不犹豫地道:“既然医书上记载了,即使希望再小,也是有可能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弃。”她站起身,准备即刻派人去寻。
“王妃且慢。”阮没石叫住她,看了看思凰道:“就算世上真的有雪参虫草这种药材,但想来寻找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日,可王爷的身子,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时吾君的心一沉,盯着阮没石,不知不觉带了些威胁之意,“那要如何才能让王爷等得了?”
阮没石面色也不由冷了下来,“王爷身子此番身子大损,当务之急是需要三颗百年以上的紫参吊命,那紫参本就难得,百年以上就更为少见,三颗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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