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火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作为权王的心腹,她自然也知道明光帝多疑的性情,可听她话中的意思……“你这般费尽心机混淆视听,难道并不是要将我交出去指证权王?”
时吾君眨眨眼,“本王妃为何要将你交出去?本王妃不会妄想用一个小小的婢女、一个简单的计划就能撼动两位亲王。此时将你交出去,你会实话实话么?就算你实话实话,但正如你说,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皇上大概也不会轻信。若是你再稍稍反咬一口,只怕皇上更是会认定是王爷故意陷害手足,如此反而令王爷陷入被动之地,得不偿失。”
云火呆呆地看着她,以她的身份地位,很难理解时吾君话中的深意,她只觉得不可思议,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找出她来,难道只是为了同她说清真相?
当然不是!
时吾君看出她的疑惑,盈盈笑着解释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点一滴的疑惑聚集在心里,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搬到两位王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本王妃不会急于一时。”
云火脸色白转红,又由红转白,“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时吾君微微侧头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悲悯,道:“意思就是本王妃要利用你在皇上的心里埋下又一颗怀疑的种子。你是当真听不明白,还是不想明白?”她面色骤然变冷,“身为暗桩却暴露了身份,你,为什么还不自裁呢?”
云火的额上渗出淋淋的冷汗,她像雕像一般地呆坐在地,一动不动。
她本来早就决定了要为权王奉献自己这条命的,如有必要,她一定会立刻赴死,她对此毫不怀疑。
可,要她现在自尽?
“怎么?舍不得自己的命?也对,谁都不想死。”时吾君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没办法,本王妃虽不会将你交出去,却也不会让你活着。王爷毕竟中了毒,本王妃可以查不出来,但绝不可能不追查。虽然没有人证物证证明你就是给王爷下毒的人,但你被抓到给容妃的茶中下巴豆粉,导致王爷因身边无人而再次中毒,你一个嫌疑犯的身份是跑不了的,自然要重点调查。而在调查过程中,又发现你是经官牙马婆子的手被本王妃买下、作为陪嫁跟进王府的,而那马婆子的女儿,正是权王府管家的儿媳妇……刚刚查到此处,你就自尽了,这个悬念,你觉得是不是留得刚刚好?”
云火眼前一黑,万万没想到时吾君竟然会这样利用她的身份,她震惊地甩着头,语无伦次地道:“不……不是这样的……”
她是权王的人没错,是准备经马婆子的手送出去也没错,她本来也是要进荆王府的更没错,可是,计划中,却并没有算到她会先被时吾君买下来——当时她还不知道时吾君已经被指婚给了荆王,当时挑人的时候,她本来故意做得不够本分,却没想到时吾君竟然大手一挥,好的孬的全都要了。
起初,她安安心焦,后来被时吾君带进了王府这才安心,还暗自窃喜权王果然是天选之人,连老天爷都这样帮他……可如今看来,莫非那时候,她就已经成了时吾君的一枚棋子么?
她瞬间心如死灰,时吾君这一手好狠,若是将她交出去,她或者反咬荆王一口,或者宁死不认,皇上就会追查下去,可若是死在这当口,虽不至于连累权王,但权王的嫌疑,却永远也洗不清了。
好一枚怀疑的种子!
不!她不能死!她不能让皇上因此怀疑她的主人!
想到此处,她已横了心,眼中有暗芒一闪而过,猛一咬牙,她悄悄并指如刀,身形忽然暴起,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抹流鸿,直奔时吾君而去。
时吾君稳稳当当的坐着,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思凰错步上前,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只轻轻拂袖,便将云火摔了出去,她站在时吾君侧前方,俯视着趴在地上的云火,声音清寒如霜,她以为她是怕死,神色之间带了几分鄙视,“走了这条路,你该知道迟早这个下场。是你自己动手,是王妃留给你的体面。”
云火由地上抬起头,双眼仿佛是丛林中的野兽,凶狠地瞪着思凰,几息之后,她身形复起,竟是向楼外逃窜而去。
这次连思凰也不动了,轻嘲道:“不自量力。”
一声叹息溢出唇角,时吾君看向被越琊一掌推回室内的云火,轻轻皱眉,“思凰。”
思凰漠然上前,一把捏住云火的下颌,逼她张大了嘴,扭向光亮处扫了几眼,脸上浮现出“里当如此”的神色,随即手动了动,将拇指扣到她最后一颗牙齿上,微一用力,便隔着皮肉将那牙齿按碎。
云火眼中闪过愤怒和绝望,她感觉到藏在牙齿中的毒药一点一点地流入喉咙,一阵一阵火灼般的痛楚从胸腹之间涌来,接着有湿热从自己的口鼻流了出来,眼睛涩痛,渐渐地模糊起来。
思凰松开了手,她便像一滩泥水一般伏在地上,红色的液体从她的眼中流出,她以为那是泪。她有些伤心,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得更壮烈凄美,会死得其所,可如今,却死得这样的窝囊难看,还反被他人利用。
她屈指成抓,狠狠地抓抠着地面,直至指甲断裂,指尖出血,才大睁着眼,在满心不甘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思凰见状也有些唏嘘,“堂堂王爷,竟舍不得赏些好点的毒药么!”也好让这些为他付出性命的人,能死的舒服一些。
时吾君凝视了她一会儿,开口道:“越护卫,去请高大人来。”
越琊应声,却一时没有离开,而是看向时吾君,沉静的目光中藏了一丝隐忧。
时吾君已经站起身来,从容地从云火狰狞的尸身旁走过,“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是我治家无方,我这便入宫请罪。思凰,你留下,好好照顾王爷,务必,寸步不离。”
思凰收回跟出了半步的腿,转过身,走到厉晫床边,静立不动。
越琊拱手道:“那属下先护送王妃进宫。”
时吾君浅浅一笑,“那就辛苦越护卫了。”
腊月的清晨冷得让人心折,贺兰擢秀刚迈进明华宫的大门,便看见一个只着单衣的纤瘦背影跪在寂寂的院落之中。
脚步慢了下来,他一步一步地走过那跪着的人的身旁,低垂的眼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头披散着的青丝已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一双本来纤细的手指已经冻得红肿。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的学夜,她坐在窗边穿针引线,一双手指灵动如穿花之蝶。
他停下脚步,问身前引路的太监,声音很是平静,“请问公公,荆王妃跪在这里多久了?”
那公公年纪不大,很是同情可怜地看了时吾君一眼,低声道:“从昨儿下午跪到现在了。”
贺兰擢秀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手,解下肩上的灰色裘衣,在公公惊讶的目光下,将裘衣披到了时吾君的肩上。
时吾君的视线本已有些模糊,耳朵里也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在发觉肩上一沉的同时,才迟钝地发现身边站了人。
僵硬地转过头,睁大了眼凝神看去,那熟悉的面孔瞬间映在她漆黑的瞳眸之中。
本已冻僵了的淡漠神情看不出异样,可她的心底却有一小簇火苗灼灼燃烧起来。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以为自己已经昏迷过去,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她不动声色地暗暗咬了咬舌头。
还是疼的。
眼底霎那间蒙上了极淡的雾,她眨了一下眼,满是血丝的疲惫眸子中尽是深深的不赞同。
贺兰擢秀躬身施礼,他举止坦荡、目不斜视,温文有礼地道:“王爷仍昏迷未醒,王府一应事务还需王妃主持,王妃无比自己保重才是。”
说罢并不多停,旋步转身,踏进了明华宫。
寒风将他的袍袖吹得飞扬,遮蔽了时吾君的整个视线。
“清流给娘娘请安,给嘉阳公主请安。”
明华宫内烧着银丝炭,大殿内温暖如春,贺兰擢秀站定,向闵妃和厉萱请安。
自作为厉晫的陪读、玩伴、同袍和生死之交,贺兰擢秀同闵妃和厉萱自然也是极为熟悉,感情也一向很好,闵妃也将他当作半个儿子,厉萱也将他当作半个哥哥。
闵妃的眼睛红着,好似已经哭了许久,厉萱在一旁低低地劝着,也是哄着眼睛。
见贺兰擢秀来了,闵妃擦了擦眼泪,勉强扯了扯唇角,却挤不出一个完整的笑,“你来了?快坐。”
“谢娘娘。”贺兰擢秀坐下,看看闵妃,又看看厉萱,面色柔了几分,“娘娘和公主莫要伤心,阮先生已经说了,只要寻得雪参虫草,王爷的身子就可以补回来。”
他提及此事,闵妃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厉萱也哽咽道:“话虽如此,可那雪参虫草是那百年不遇的稀罕物,谁都不曾见过,又向哪里寻去……若是三年之内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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