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盛容猛地抓住时吾君的手,本是如珠如玉的好颜色扭曲得仿佛阴间的厉鬼,她从地上半撑起身子,狰狞地问道:“二姐,你为什么要逼我?”
时吾君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一煽,仿佛是落下的清雪,“我何时逼过你?是我逼你假装怀孕?是我逼你陷害我?是我逼你与人通奸?”她冷淡地看着被时盛容尖锐的指甲抠住的皮肉中渗出的细密血珠,脸色平静如千年的古井,她袖风一动,另一只手翻出,冰凉的白刃抵在时盛容的手腕处,“你若再不放手,这只手,就留下吧!”
时盛容倏地收回手去,腕间虽毫发无伤,可那阴冷的触感好似已经割破了她的皮肉,眼眸中的怨恨和狰狞像冷了的柴火一样无声无息地熄灭了,没有温度的恐惧迅速侵占了她的思想和身体,“二姐……你……你……”
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时吾君缓缓收回匕首,站起身,双目平视远方,无论是眼前、还是眼底,此时此刻皆空无一物,“今日本妃邀请了王府所有女眷饮宴,当然,并不包括你。以后,也不会再有有你的名字。”
“不!”时盛容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拉住她的裙角,哀戚道:“二姐,我求求你,我求你,我是王爷的妃子,若是从此再也见不到王爷,那还不如要我去死!”
时吾君以极慢的动作扯出自己的裙子,一字一字地道:“那么,你就去死吧!”她举步往外走去,思凰早已经候在门口,见她走来,当先一步弯下身,轻轻地将门推开。
明媚的天光洒了进来,刺得时盛容一时芒了双眼,她慌忙伸手去挡,从指缝中看见那仰望之处的高贵身影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
她愣愣地匍匐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仔细回想,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和她的距离竟远得如同云泥。
她……好狠!
她的十指猛地扣在砖石上,精心呵护的指甲一根根折断。
她,好恨!
梨花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暖,春海棠在这样的温度下提前盛放,一枝一束,带来灿烂春光。
时吾君坐在主位,温和地看过身旁的一众女眷,笑道:“今天把大家邀到这里,没有什么缘故,没有什么讲究,就是一场家宴,大家不要拘谨,随意就好。”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府内的气氛不够亲和,自前阵子出了那些事之后,府内的气氛就越发低沉了,这样实在不利于王爷的调养,于是我思来想去,方察觉出这原是我的过错,她半侧了身,拉过连竽的手,对众人道:“这位是璧琉的公主,算起来也是我的妹妹,可我也就是在她刚进门那几日见过她一面,之后便没什么往来,试想,我俩这样有渊源的亲人之间都尚不了解,你们大家平日里的交往只怕也不很多,大家彼此这么疏远着,整个王府的气氛如何能亲和起来呢?”
她在众人仍有疑惑的目光中婉转地笑道:“我举办这次家宴的目的就是想着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没有别的意思。在今天这个宴会上,没有什么正侧、嫡庶之分,大家都是姐妹,原就应该好好亲近才是。”
她干脆利落地说清缘故,也不等众人回神,便让人布菜开席,席间很随和地和众人唠起了家常,从衣饰水粉谈到养颜美容、从琴棋书画谈到中馈女工,果然也不端着王妃架子,说到高兴处,偶然也会嘟唇娇笑,众人这才想起,这位王妃娘娘,今年也不过十七芳龄呐!
也许是想到时吾君的年龄比在场大多数人都要小、也许是今日她显得格外的平易近人,众女眷一时都放下了些戒心,尝试着说些闺中闲事,权作打发时间了。
酒过三巡,话说得多了,众女眷神情话语便越来越放松,气氛渐渐融洽起来,场面也上也不那么拘谨了,彼此投契的三三俩俩聚在一处,说话本子的、说山南水北的、说八卦家常的,一时难以一一例举。
时吾君见众人开心,脸色也很是愉悦,吩咐人添酒加菜,一边嘱咐今日务必要进行,一边拉着贺兰飞星的手道:“我算来数去,这里似乎你年纪最小,前些日子也没顾上问问你,在府中一切可好?可有什么不适应的?有什么缺少的?你不要同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是。”
贺兰飞星露出欢快而感激笑容,她笑眯眯地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娘娘您放心。”
时吾君拍拍她的手,笑道:“单在这里好还不行,如今王府的光景,我和王爷只怕不能面面俱到,生怕你在这里受委屈。”
贺兰飞星忙道:“没有没有,一点也不委屈,多谢王爷和娘娘关心。”
“那就好。”时吾君笑道:“哦对了,自进了王府,你还没有回过娘家吧。”她亲昵地看着犹带着三分稚气的小姑娘,道:“想不想家?”
提起家,小姑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却固执地摇摇头,道:“不想!”
时吾君温柔地道:“傻丫头,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出嫁女哪里有不想家的呢?”她眨了眨眼睛,仿佛要硬生生把什么眨没似的,道:“我倒是想回娘家看看,可惜……”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什么时候想回娘家看看就只管回去,只要同我说一声,带上护卫,务必保证安全就行。”
“真的?”贺兰飞星圆圆的眼睛一亮,就像夜晚眨呀眨呀的小星星,道:“我可以回娘家看看吗?”
“当然是真的。”时吾君含笑道,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哦对了,差点忘记了,说起来,二嫂还是你的姐姐呢。这辈分……罢了,不算了。”她道:“你们是自家姐妹,平日多走动走动也是应当的。”
贺兰飞星虽心思单纯,但并不是不明白道理,她犹豫道:“可是权王殿下和我们王爷的关系……”
“你这丫头,这些事还用得着你操心么?”时吾君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嗔怪道:“两位王爷之间什么关系,那是朝堂之间的事,对我们内宅女眷来说,两位王爷只是兄弟而已。你去看嫂嫂、看自己的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贺兰飞星还是有些犹豫,“这样妥当吗?”
时吾君笑道:“有什么不妥当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位王爷之间的关系涉及朝堂,你去见见王妃又能怎么样?难道他们还能从你口中得到什么秘密不成?前提是,你得知道呀!”
贺兰飞星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道:“您说的是,我原是什么也不懂的。”
时吾君抚额道:“傻丫头终于明白了,真是累死我了。你可真是个实在的,这会看来,倒像是我多事的样子,罢罢,你自己的姐姐,你看与不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想到哪说到哪罢了。”
这话就说到此处,时吾君便放了她,让她同别的女眷说笑去了。
“公主。”时吾君这时看向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连竽,道:“你别多心,贺兰侧妃的兄长是王爷的至交好友,如今贺兰长公子为王爷寻药在外,我自然要对她多照顾一些。”
连竽温顺地笑道:“您不用同妾身解释,妾身都明白的。”
时吾君凤眼一弯,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我因为贺兰长公子的缘故照顾贺兰侧妃,自然也会因为安王的缘故照顾于你。我同你解释这个只不过是想告诉你,毕竟你是璧琉公主,省亲事关两国关系,我实在做不了主,除此之外,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毕竟,按在璧琉的身份,我也确实是你的姐姐。”
“多谢您。”连竽依旧端正地坐着,表情温和没有波澜,她微笑道:“妾身确实是有所需要,可正如省亲一事您做不了主一样,妾身想要的,您只怕也给不了。”
时吾君噙着笑,眯着凤眼看了她一会儿,方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步摇松了。”她探近了身子,帮她将那支孔雀衔枝步摇往里插了插,低声道:“你不该告诉我的,我既然知道你想要什么,便不一定会轻易给你了。”
连竽交叠在腿上的指尖微微一缩,“谢谢您。”她道:“听兄长说,您聪慧无比,可是妾身想要的,并不是您能掌握的。”她微微垂了头去,掩住了眸中的涟漪,“而且,我想要的,我想自己亲手得到……”
时吾君的手从步摇上松开,上下瞧了瞧,道:“你很漂亮,也很聪明。”她叹气道:“只是据我所知,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命运大多坎坷。”
连竽轻轻抬眼,道:“为什么?”
“因为她们在该用头脑的时候用了美色,却在该用美色的时候,自作聪明。”余光向窗旁一株沉甸甸开满枝头的垂直海棠上一扫,执起面前的芭蕉翡翠酒盏,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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