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晫今日回来的晚了些,为了掩人耳目,下了马车之后,他又是咳嗽又是踉跄地将大半个身子靠在越琊的身上。
越琊扶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道:“不如您就此昏倒吧。”
也许把王爷抗进去更省力些。
厉晫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忽然就听到一声合着惊喜和胆怯的莺语:“王爷,您回来了!”
抬眼一看,时盛容正站在门里。
那一身环佩叮当的盛装,那般精致如画的眉眼,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特意等在门口的。
再看向那脂粉都掩不住的青白底色,她应该等了不少时间了。
可厉晫并不想看见她。
对她,他本就没有多喜欢,虽然她的容貌确实不错,但他之所以占有她却不是因为美色的缘故。
最初,是因为与怀疑时吾君要求他迎娶她们姐妹的原因,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何时吾君会这般算计自己的亲妹,他怕其中有诈,是以顺水推舟,先下手为强。
不论时盛容多美,成了他的人之后,能够利用的机会就不多了。
后来……并没有什么后来。
当他明白时盛容不过是时吾君手中的一枚棋子,当他意识到时吾君是一心一意帮着他,当他的目光逐渐追逐起一个女人,就再没有后来了。
他和时盛容之间的短暂交集,不过是他和时吾君的一场博弈,是他们的一次合谋。
听起来挺卑鄙的,但确确实实,与时盛容无关。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厉晫不悦地道,无关时盛容的清白,他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个女人。
时吾君的性子并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某个人,她既然这般对待时盛容,那么就必有她的缘故。
他不问,但他选择相信。
时盛容在他冷淡的目光下瑟缩一下,用练习多次的优美姿态盈盈跪下,“王爷,妾身特来请罪。”
她的身子是不干净了,可……可是她生得这样美,旁的女人怎么比得过她?只要王爷见她一面,就绝不会舍得将她最盛的容貌囚于深宅之中、不见天日的!
厉晫冷冷地看着她,道:“如何处罚你是王妃的事,本王记得,王妃罚你禁足娇花苑不得随意外出,是谁准你出来了?”
时盛容哆嗦一下,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如怨如慕的眼神含情脉脉,“王爷,妾身好几日没有见到您了……臣妾想您……”
虽然当初她并不甘愿委身于他,可她到底已经是他的人了,又是堂堂亲王至尊,说到底就算她正待字闺中,能被许以他的侧妃也是极体面了的。
所以如今,她已经将他看成自己一生的依靠了。
厉晫阴寒地看着她,看似扶着越琊,实则是硬拉着他给自己掩护,他伸手捏住时盛容的下巴,低声道:“你以为你很美,是么?”
时盛容疼得沁出了眼泪,惊恐的美目大睁着,茫然地看着厉晫。
“你大概从不曾听说过何为军妓。”厉晫的声音冷如三九的寒霜,“不见五指的漆黑旷野、阴暗的帐篷,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长相,在那种时候,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你想试试么?试试你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在那种地方,还是不是有效?”
时盛容软软地瘫在地上,她连嘤咛一声都不再敢,她不懂,不是说,荆王好色么?且他对她……他对她到底也有过雨露之恩,怎么能这般绝情绝义?
“本王没有你姐姐那般好耐性好手段。”厉晫松开她,掏出绢帕擦了擦手,道:“别再往本王看到你。”
他站起身,身子一晃,重重地倒向越琊。
越琊面无表情地接住,将他一条胳膊抗在肩上,连拖带拽地送回……去泠波居。
府门渐渐关上,无人理会委顿在地的时盛容。
好半晌,她才被一阵冷风吹醒过来,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整了整衣饰,缓缓地回了娇花苑。
绿尺迎了出来,“娘娘……”她才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惊疑地扶住她,道:“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时盛容本来绝望的神色因为见到绿尺透出了一丝亮光,焦急地问道:“那便宴席结束了?”
绿尺点头,一边扶了时盛容进屋,取了热水手巾给她擦拭,一边将下午宴会的事说了一遍。
时盛容听完,焦急地问:“她没再说别的了?”
绿尺摇头,“奴婢站在外头一直等到宴会结束,就听到王妃娘娘说了这些。”
“不可能!”时盛容断然道:“我这个姐姐我清楚,她做事情一定有目的!”她焦躁地将手巾甩进水盆里,追问着绿尺,“你再想想,再想想,她没说什么,那她做了什么?”
绿尺凝神回想了一会儿,道:“也没做什么别的,就是和各位娘娘说说话而已。”
时盛容道:“都和谁说话了?说了多久?”
绿尺歪头细想了一阵,道:“几乎每位娘娘都说了几句话,不过要说时间长的,就要书贺兰侧妃娘娘和公主了。”
时盛容眼珠一转,“她向来高高在上,自来以正室嫡子为尊,几曾将这种庶女侧妃看在眼里?她和她们说话必有缘故!”她精神振作了一下,道:“绿尺,这几日你帮我把她们两个盯紧了,我倒要看看,她这次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绿尺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低低应了一声。
这时红笺在门外禀道:“娘娘,宵夜准备好了,您要现在用么?”
时盛容对绿尺挥挥手。
绿尺整了整脸色,道:“送进来吧。”
门声一响,红笺领了几个捧着碗碟的小丫头鱼贯而入,走过绿尺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四目相对一刻,又飞快地错开。
红笺走到桌前,指挥着小丫头布菜,一一道:“娘娘,今天的宵夜是鸡汤云吞……”
“对了。”时盛容忽然道:“去打听打听,王爷……如何了?”她见红笺动作迟疑,忽地一巴掌甩了过去,怒道:“快去!”
红笺慌忙跑了出去。
绿尺躬身递上银筷,时盛容接过,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不一会儿,红笺回来了,低声回道:“王爷已经醒了,今夜留在王妃娘娘那里……”
“啪”地一声,一碗热腾腾地鸡汤云吞面整个扣在了地上。
泠波居内,时吾君将喝光了的最后一勺燕窝羹,将碗放进若拙举着的托盘里,道:“贺兰家的消息,这就放出去吧。”
若拙应了,同若初一起服侍了时吾君漱口,无声地退了出去。
两位主子睡前并不喜别人伺候。
时吾君站起身,随意一拢发,躺进床内侧,拉了拉被子,一截雪白的手臂在烛光下仿佛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桌案后的厉晫看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才拆开的信笺,道:“贺兰家最近有什么事吗?”
时吾君懒洋洋地道:“想也想得到吧!主母突然不在了,后宅肯定乱作一团吧!”
厉晫皱眉道:“贺兰尚书后宅似乎还算干净?”
“是啊!挺干净的,不过四个姨娘而已。”时吾君凉凉地道:“比起王爷您来,真是不多。”
厉晫沉默了一会儿,决定绕开女眷人数这个问题,道:“所以,如今贺兰家到底是怎么了?”
时吾君道:“没有怎么,不过是主母不在,贺兰尚书让兰姨娘主事而已。而这位兰姨娘也不过是位很有手腕的人罢了,虽年纪最轻,却将贺兰尚书哄得服服帖帖罢了。”
厉晫的表情看起来仍是有些茫然,这后宅之事,冷不丁的,他还真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时吾君索性侧依在枕头上,仔细说道:“原本后宅有贺兰夫人镇着,一碗水端平,贺兰尚书即使偏疼哪个,大面上也过得去。如今贺兰夫人不在了,家事却不能乱,贺兰尚书自然要将其交给了最宠爱的姨娘,这是人之常情,然而本来得宠的姨娘又有了掌家之权,这一碗水自然就端不平了。”
“那兰姨娘受宠,又得了势,如何耀武扬威可想而知,她入府多年无妊,对那与她一般无出的那位姨娘还好,却看那有所出的两位姨娘十分不顺眼,这阵子,那两位姨娘的日子过得可是不怎么舒心。”
“那两位姨娘?”厉晫明白过来,“你是说星儿和二嫂的生母?”
“贺兰侧妃知道了这件事定然要着急回家看看的。”时吾君檀口一张,小小打了个呵欠,“而且你瞧着吧,贺兰家的事还早着呢,想想,贺兰夫人一人便育有两子,然而四位姨娘在府,府内这么多年竟无一位庶子降生?如今贺兰夫人不在了,你且瞧着吧……弄不好不用多久,贺兰尚书便要填一位老来子呢!”
厉晫不觉皱了皱眉,他行伍出身,政治上的手腕是必须,但是听到后宅这些龌蹉事便很不奈,垂头继续看了几眼信笺,才又信口问道:“那么,这件事又与容妃有何关系?”
如今时吾君的行事他也渐渐摸透几分,做一件事必有目的,且并不止一个目的,她既先见了时盛容,又安排了贺兰家这些事,这两件事之间,必然是有联系的。
何况今日那自持美貌也有三分气性的时盛容这般低三下四、处心积虑地求见他,想来是被逼得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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