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出来给我。”时吾君见时盛容一下子回过头、脸上满是不舍的样子,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又不抢你的,急什么。回来就还你。”
时盛容这才捧了一个花梨木的盒子出来,打开,红色锦缎上放着一柄精致漂亮的匕首,匕首上刻了四个字“贺兰扬颖”。
时吾君取出匕首另用个木盒子装了收好,牵了时盛容的手,“走吧。”
两顶软轿,一前一后行至贺兰府门外,时吾君让时盛容在轿子里等,自己带着清音上前叩门。
想是没料到时吾君主仆会来,贺兰府的下人十分意外,但却没有安乐王府那般排拒。当然,或许也是因为这次她并没有求见谁,只是让下人将信物交到贺兰扬颖的手上。
这等关口,两家若是能退婚,自然是件美事。
下人捧着盒子去了,时吾君一步未留,转身回到轿上,命人起轿。
还没走出一条街便被人追上。
一袭海蓝色锦袍的贺兰扬颖立马横在轿前,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托着刚收到的木盒子,腰间一枚青金石的坠子急急地晃着。
他看了看随轿的清音和翠纹,扬声问:“是时家的两位小姐么?”
时盛容不敢说话,时吾君沉默片刻,从轿中行出,福身见过,问道:“不知二公子为何拦住我们的轿子?”
“二小姐!”贺兰扬颖忙从马上下来还礼,眼神往后面的轿子飘了飘,递出手中的盒子,道:“扬颖不懂,为何三小姐要将这送还于我。”
时吾君苦笑道:“二公子何苦装糊涂?我以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
贺兰扬颖急道:“虽然时相如今……”
“二公子!”时吾君急忙打断他,看了看时盛容的轿子,低声道:“容儿还不知道。”
贺兰扬颖闭上嘴,扭头走远了几步,料想时盛容应不至听到之后才压低声音道:“难道在两位小姐眼中,贺兰扬颖就是那种胆小怕事、不负责任、不守诺言之人吗?”
“自然不是。”时吾君肯定地道。
“那为什么!”贺兰扬颖赌气似的瞪时吾君,捏着手里的盒子。
“我知道二公子对小妹的心意。”时吾君抬眸,眼中似下了一场雨般潮湿氤氲,遮住了所有思绪,“但如今荆王正想方设法织罗罪名构陷家父……二公子,一旦罪名落实,时家上下必将无幸。容儿若不在人世,纵使二公子再有心又能怎样?命运弄人,到底无缘。不如,早早放了。”
“荆王!”贺兰扬颖又惊又怒又痛,一个失手竟将盒子生生捏碎,“这个为了太子之位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二公子慎言!”时吾君想查看贺兰扬颖的手,可大庭广众之下此举十分不妥当,却又担心他的话被人听去,一时手忙脚乱。
后见他缓缓放掉那些尖锐的木屑,只紧紧握着那柄匕首,这才放松了些,轻声埋怨道:“这本来就是与二公子没有关系的事情,二公子何苦这样生气伤了自己。若荆王真是二公子口中所说的那样人,那他想做什么又有谁拦得住呢?又有谁敢拦呢?”
她还想说什么,可见贺兰扬颖惨然的脸色,到底不忍道:“我去叫容儿过来吧。”走了几步,回头道:“方才的事,你别和她说。她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你……”看着木屑上染的点点艳色,“别吓着她。”
匆匆回去将时盛容叫出来,时盛容起初还害羞不肯,后来听说贺兰扬颖可能伤了手,心急之下提着裙子小跑过来,也想不起什么礼法,一边簌簌地掉眼泪,一边捧起贺兰扬颖的手仔细查看。
贺兰扬颖一声不吭,任时盛容摆弄他的手,只感到那双柔荑软嫩如春芽一般搔弄着他的心,哪里还能感到半点疼痛。在她走下轿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了感觉,没了思考,没了魂。
时盛容折腾一阵,恼恨他不爱惜自己,樱粉的唇一撅,抬头就要数落他几句,对上他火热的目光,顿时也没了感觉,没了思考,没了魂。
两人默默对视良久,时盛容首先回神,只觉脸颊热得好像着了火,慌忙垂下头去,一双眼盯着贺兰扬颖藏蓝色的靴子。
她跺了跺脚,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我回去了。”
“等等!”贺兰扬颖叫住她,忽地握了她的右手轻轻拉到胸前,将匕首放在她的手心,合上,“容儿,你放心,贺兰扬颖此生非你不娶。”
说完,他猛地放开手,后退几步翻身上马,一勒马缰,难舍的目光春风一般在她身上绕了一圈儿,纵马离去。
时盛容握着匕首糊里糊涂,但心里却荡漾起来,像喝了一大坛香醇的梅子酒,甜蜜醉人。
时吾君走过来,捏捏小妹的脸颊,笑道:“人都走远了,还看。”瞄一眼那漂亮的匕首,冷意在心底蜿蜒流过。
上一世,贺兰扬颖死后,厉旸回复明光帝,说贺兰扬颖意欲营救反贼。事实俱在,不容辩驳,明光帝大怒,要将贺兰家满门抄斩。幸而因厉晫求情,这才改为流放。虽免于死刑,但大部分人还是死在流放的路上。即使后来被贺兰擢秀救出几人,新皇登基后也给贺兰家正了名,可自那之后,贺兰家到底是家族离散,人才凋零,再不复往日了。
时吾君回眸看了看贺兰府,荆王和贺兰扬颖一向不和,又觊觎着京卫指挥使这个职位,把他的人头送给荆王,想来是很好的礼物。
以贺兰扬颖的性情,即便能逃得此劫,将来也必招大祸,不如早早处置了。
贺兰家如何她并不顾惜,但绝不能连累他。
心中早已下了决断,时吾君收回视线,握住时盛容的手,“走吧。”
时盛容显然还有些舍不得,时吾君拉着她往回走,“二姐带你去盂兰街的夜市逛逛。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时盛容一听,立刻忘了方才的事,雀跃起来,“真的?那我们快走?”加快脚步走到轿前,一矮身,主动钻进了轿子。
时吾君淡淡笑了笑,瞧了瞧轿身,“记着,只能坐在轿子里看,不能下来。”
时盛容乖乖地道:“我知道了,二姐。”
帝都的夜市当然不俗,商户早早就挂起灯笼,两排长长的灯笼映得整条街好似白日。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
时盛容强忍着好奇,老老实实地坐在轿子里,透着帘子往外看,但心早已飞了出去,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时吾君素来惯着她,只要她听话,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穿的戴的吃的用的什么都好,一直等到她觉得够了才回去。
与街市的热闹相比,相府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先去见了时朝恩,照实说是出去玩了。时朝恩自知安稳日子已经不多,到底都是亲生女儿,并不忍再加训斥,反倒问了几句关怀的话,并未言及其他。
时吾君便知厉荣之事尚未被人发现。当然这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除了几个近身的丫头,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不器堂,时朝恩也不能例外——这是自母亲瑚琏郡主那里沿袭下来的惯例。
因被时朝恩默许,瑚琏郡主去世后,时家上下也没有人会不经允许就擅自闯入,包括时朝恩自己。
说来也是好笑,便是因这一点一滴的放纵,才使得她深信时朝恩是个慈父,愿意听从他的每一句话,哪曾想,她正是他最精心的一局棋。
回到屋子里,俯身看着厉荣酣睡如旧的脸,时吾君用手指戳了戳,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放下床幔,对清音道:“叫思凰回来。还有……”她挪了挪身子,待清音凑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清音领命而去,在廊下放飞一只白褐相间的信鸽。
辰时,时盛容房里的小丫头来报说三小姐病了。
时吾君过去一看,时盛容半卧在床,双颊红艳,捧着心,宛如西子,一头一身的汗。
坐到床边握住小妹的手,时吾君接了丫鬟递过的手帕帮她擦汗,对清音道:“去请阮先生。”
还生药铺的阮没石是妙陵首屈一指的名医,有妙手回春之能。自十年前起,相府如有人身子不适,都是请他来诊视。
不出半个时辰,阮没石赶来,细加诊断之后奇道:“三小姐并无表证,为何要服用麻黄呢?”
“什么表症?麻黄?”时盛容轻轻喘息着,迷惑地问。
时吾君道:“阮先生,您的意思是,容儿如此,是因为服用了麻黄?那服用之后对身体可有大碍?”
阮没石笑道:“只是服用稍微过了量,引起心悸罢了,药力过去就无碍了,药都不必吃。”
“那我就放心了。”时吾君帮时盛容理了理鬓角,放缓了颜色,道:“可容儿你为什么要服用麻黄?”
时盛容摇摇头,困惑道:“二姐,我没有服什么麻黄。”
“这就怪了。”时吾君蹙起眉,扶了扶鬓边的一只穿花长钗,“那这麻黄是怎么跑进你肚子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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