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小女嫁过去这些日子,可有给娘娘添麻烦?”贺兰萧眨眼间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开口说了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时吾君明白他这是提醒她,如今贺兰飞星是荆王的侧妃,若是贺兰家身败名裂,荆王也是脸上无光,不过,很明显,她可不是温镜知,随随便便就能被唬住。
“大泱律例,罪不及出嫁女。”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袖子,道:“再说,出嫁从夫,飞星妹妹既然入了王府,那么一切荣耀皆要凭靠王爷,从没听说哪位命妇的诰命是靠娘家挣来的。贺兰大人您说,是这么回事吧!”
“看来娘娘您是一步也不肯退了。”贺兰萧心知被动,算计未成,依旧不慌不忙,道:“那依着您的意思,此事要如何解决呢?”
时吾君道:“草莽之中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既然是贺兰夫人做下的,那么就由贺兰夫人一个人承担即可。”
贺兰萧脸色略略一变,目光一转看向李木禾,道:“臣虽并不精于律法,但也知道拙荆之罪,罪不至死。”
虽落了一个未成型的孩子,但毕竟没有弄出人命,就算是送到三司会审定了罪,凭温家的出身、凭他兵部尚书的位置,绝不可能定为死罪,难道这荆王妃还想逼迫妻子自尽不成?
真是痴心妄想!
李木禾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淡色的薄唇一动,想说什么,却又紧紧地抿住了。
贺兰萧眸光一闪,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道:“原以为李大人刚正不阿,没想到竟拜在了荆王妃的石榴裙下。”
此话十分无礼,然此既然彼此已经撕破了脸,面上的虚应也没什么必要了。
李木禾脸色一变,露出几分震惊惨淡的神色,微微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是要辩解什么。
时吾君抬手拦住他,对贺兰萧倨傲地扬起下巴,目露讽刺,道:“本妃就是想要贺兰夫人的命,难不成贺兰大人不给么?”涂着桃红色指甲的素手往桌上一按,她悠然站起,裙摆上一株长竹随之簌簌而动,“那么,我们就大理寺见吧!”
随着话音,她便往门口行去。
贺兰萧脸色一沉,忙起身拦住她,道:“娘娘三思,此事若是闹大,对荆王殿下也无甚好处。”
时吾君道:“那又如何?自王爷出事,荆王府无人问津许久,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就算再难堪一些又能怎样?倒是贺兰大人,江山肱骨、权王心腹,若是因无知妇人受到牵累,失了大好前程,那才是真正可惜!”
家不齐,就算此事之后贺兰萧不必辞官,但难免失了帝心,丢了官声,兵部尚书之位虽能保全,想来也是如坐针毡,再想进一步更是绝无可能。
这对于他的野心来说,实在是莫大的阻碍!
贺兰萧被说中心事,神色虽还把持得住,但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娘娘欺人太甚!”
时吾君冷笑道:“就算是做生意,自来也是黑市的价高些,本妃私下与贺兰大人商议此事,所开的条件当然要更为苛刻一些,否则岂不是坏了规矩!”
贺兰萧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眼中浮起怒气,“娘娘是打定主意要拙荆的性命?”
“贺兰大人用不着这般为难。”时吾君的语气忽然缓了下来,笑道:“本妃既然是私下来找贺兰大人,那么贺兰夫人的事自然也是可以私下处理的,事后随便捏个名目对外有所交代就可以了,到底贺兰长公子还在呢,您和权王殿下、和温家的关系,不会因此就断了。”她顿了下,又一字一句地道:“前程和女人,孰重孰轻,贺兰大人不必本妃提示吧?”
贺兰萧双眼猛地迸出寒光,“娘娘这是在逼老臣!”
“您说错了!”时吾君幽幽道:“本妃,是在救您呢!”
贺兰萧重重握紧了拳头,哑声道:“请娘娘容老臣思考几日。”
“这恐怕不行!”时吾君干脆地打断道:“贺兰大人不必试探本妃的底线,本妃也没精力防着贺兰大人杀人灭口。”她转过身,“贺兰大人与贺兰夫人伉俪情深,是本妃唐突了,告辞。”
她坚决地抬脚,即使在听见贺兰萧叫她也没有停步,直走到门前时,才听到贺兰萧气急败坏地道:“好!臣答应你。”
时吾君收回正要迈出门槛的脚,猛地旋身,身子好像有些不稳一般向李木禾的方向轻轻一歪,她飞快地握住他的胳膊向后一拉,看似是为了稳住身形,实则是为了掩盖他那一瞬间脚步的踉跄。
“贺兰大人好决断!”她握着李木禾的手仿佛忘记了放开,就那么笑道:“本妃方才是开玩笑呢!贺兰夫人好歹是长公子的生母,长公子与我家王爷情同手足,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妃如何会要了贺兰夫人的性命呢!”
她笑容绚烂,一室生辉,贺兰萧却看得心头一寒,觉得似乎已经掉进了她的陷阱里却还不自知。
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紧张和着被戏耍的愤怒便有些控制不住,他厉声道:“娘娘如此戏弄老臣,有意思么?”
“很有意思,有意思极了。”感到手下结实的手臂重新沉稳起来,时吾君缓缓放开了手,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吧。本妃不过就是觉得长公子出门在外,贺兰夫人身为母亲理当日夜担忧,不如请她老人家到平安寺为长公子吃斋念佛,诵经祈福,您觉得如何?”
平安寺是一座尼姑庵,距妙陵城一百多里,位处深山之中,平日几乎没什么香火,条件很是清苦,但在那里修行的尼姑皆是十分虔诚之人,性子清淡至纯,温镜知若是在那里清修,就算物质上简陋一些,但也不至于会受什么委屈。
既不要她的命,又不想让她继续留在帝都搬弄是非,将她送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仿佛从地狱回到乐土一般,贺兰萧怀疑地看着她,道:“就这样?”
“就这样。”时吾君点点头,“本妃给贺兰大人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本妃会亲自在城外恭送贺兰夫人。”她微微欠身,神色端庄文雅,仿佛方才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子是另一个人,“告辞。”
她最后一次转过身,流水一般的裙裾滑过尚书府正厅高高的门槛,留给贺兰萧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马车上,时吾君倒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盏推到李木禾面前。
李木禾没有动,他端坐着,双手撑在膝盖上,那削直的角度,好像是玄铁打造的长杵。
时吾君看了看他,也将茶杯放下,在车厢旁的暗格里摸了摸,取出一只紫陶埙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曲《阳春白雪》。
明快悠扬的乐声回荡在车厢里,她吹的专注,目不转睛,是以并未留意李木禾不知何时抬起眼睛,深深地望住了她。
他的眼中有欣赏、有迷惑、有感激,还有一丝丝地怨怪,但他至看向她的第一眼,就那么未曾移开片刻。
忽地,他眼中闪过一抹锐光,快如闪电地探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扯进怀里,就在陶埙摔得粉碎的同时,他揽着她的身子躲过了透壁而入的数支长剑。
躲过第一波偷袭,他毫不迟疑,带着她跃出马车,手中寒光一闪长剑出手,与围在车厢外的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时吾君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安安稳稳的毫不惊慌,她四下一望,见此处是距离荆王府不远处的一条巷子。
王府位于内城,周围住的不是皇亲就是权贵,平时少有闲人,此时就只有他们这一架马车,再无旁人。
再数一数黑衣人,不过区区六人,想来未曾将她这一行人放在眼中。
想来这些人并不知道李木禾身负武功,更想不到今日驾马车的车夫出身行伍,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宋西风的心腹爱将——张钊。
明晃晃的匕首横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颈上,车夫打扮的张钊闪过另一个黑衣人的袭击,露出嗜血的笑容,“娘娘,留活口吗?”
时吾君轻声道:“不必。”
“遵命!”张钊咧嘴一笑,手一动,那黑衣人的脖颈喷出一股热血,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张钊又向另一个人扑去。
不过眨眼间,六去其二,剩下的两人见状不好便要逃跑,张钊冷笑一声追了过去,一刀刺进其中一人的后心,而另一人也在同时被李木禾拦了下来。
剑尖点在那人的喉间,李木禾冷冷道:“是谁让你们来的?说出来,我留你一命。”
拿人面无表情,两颊一动,随即口吐碧血而死。
张钊蹲下身去查看,道:“娘娘,死了。”
“又是‘碧血’。”时吾君推开李木禾,在另一人身边蹲了下来,扯开他的衣领,一条黑绳,左二右三地打着结,挂一只萧形竹哨。
李木禾脸色白了一白,身子一晃,重重地闭了闭眼。
时吾君微微抿了唇,正想说什么,却忽然睁大了眼,来不及站起身便向他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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