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烛火之下，有两人相对而坐。
中间小圆木桌上摆着一壶茶，只是久不冒烟，可见是凉了许久了。
刘具知摸了摸白瓷的杯子，抿了抿唇，又顿了顿开口道：“东家可是想好了？”
俞莳乔答得也很是郑重，他直视对面人的眼睛：“是。”
俞莳乔这般看着人的时候，会叫人有种十分专注的感觉。
刘具知叹气，“承蒙东家看重，将这么大的生意交于我们父子两个手上，只是，东家你当真舍得么？”
俞莳乔却突然笑了，“舍得舍不得的，都走到了这一步。”
“况有些东西是从一出生便注定的。我没得选。”
“是为了戚素么？她到底是什么人？”
俞莳乔摇摇头，“这种事你少知道的好。”
“是我躲了这么多年，也终归是躲不过而已。”
刘具知见他显是不愿多谈，倒不是因为好奇，只是想到面前这个人交付了多少心血在这上面，如今说放就放可谓轻巧，背后真真没有半分不舍么。
刘具知不觉着。
这世上还是凡人众多，东家他即算是某些方面意志超乎常人，却不能免俗的被一些事搅扰。
刘具知不知道这位东家是什么样身份，父亲将他带过来的时候也半句未曾提过。
说再多他终究也就是个局外人，是如何也不能动摇这人的决心的。
他道同戚素毫无干系，刘具知是半点都不信的。
他已经从俞莳乔口中知晓戚素是女儿身，之前种种疑惑困顿便都有了论断，只是如今东家说只是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去。
这是教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接受的。
若是要回去，怎么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在戚素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后才说这样话？
俞莳乔见他眉头紧锁，便知是想不通。
正待要再说什么，有一人盛着满身的寒气推门而入。
二人同时抬头。
正要起身间，被来人拦住，“都是这么多年自己人，东家不必了。”
俞莳乔从善如流的坐下。
刘具知唤了声“父亲”。
刘先生看了他一眼，接着对着俞莳乔道：“东家，小子见识浅薄不懂事，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东家别放在心上。”
俞莳乔摇摇头：“怎会。”
刘具知皱眉，不解地望向自己父亲。
刘先生冲他摇了摇头，“东家只管放心做自己的事便好，这些铺子到我父子手里时是什么样，届时还到东家手里时还是什么样。”
俞莳乔道：“先生。”
“东家不必多言，老朽年事已高，这铺子里该有我们二人的我们不会少拿，这点东家放心。”
俞莳乔皱眉：“这些生意今后便都是先生同具知的了，何谈还与不还。”
刘先生又是躬身朝他行了个大礼，俞莳乔赶忙站起去扶他。
“若东家言重至此，那我父子二人便不接这差事。”
俞莳乔没法子，只得无奈道：“先生，我只是不愿你们白白为我做事。”
刘先生摇了摇头，“哪来的白白，今日我们有的，若当年屈居京城一隅是万万不会有的。”
“先生若是不受，便仍是将我当作外人。”
刘先生一时无言以对。
罢，左右他此去京城不返，他们二人好好照看着就是。
刘先生叹气，“如此我二人听东家的便是。”
刘具知不明白父亲怎的突然改了口，疑惑看去。
刘先生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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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莳乔迈出内室，对外头不知立了多久的黑衣人道：“如此可满意了？”
黑衣人抱拳行礼，低眸不语。
俞莳乔没听到答话似乎也不甚在意，“什么时候动身？”
“主子安排九月廿三。”
俞莳乔扯出个颇为讽刺的笑：“那我是该什么时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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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素对周围人或厌弃或同情的目光视而不见，只垂头安静品着紫砂茶杯中的寿眉。
好像那茶真的是成色好到教人移不开目光似的。
那位崔夫人冷笑，接着道：“这种事，自是不论什么人做出来都是不对的。”
老夫人从头先开始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现下更是瞬间怒目。
戚素吓坏了，忙搁下茶杯上前去给老太太顺气。
老夫人冲她摆了摆手，面对下首的席位道：“这位是谁家的夫人？”
无人应答。
贾氏以为镇国公府的太夫人对这位大姑娘姐弟二人一向不闻不问，便说话不把门了些，没想到被当众拎了出来。
“回老夫人，妾是户部尚书崔裕之妻贾氏。”
戚素暗自摇头。
这就是这时候的女子啊，自我介绍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能说全了。
老夫人道：“崔夫人可知眼下还是老身的生辰宴？”
“妾身，自是知晓的。”
“那老身的孙女，也是由着夫人你随意编排的？”
贾氏垂头不语。
自被叫到那一刻，她便知道是坏了。
“妾身失状，请老夫人恕罪。”
“呵，自己不会好好说话便罢，把个女儿也教成这般不端庄的阴损性子，老身可不敢，当不起你一句恕罪。”
话说得可谓是相当重了。
贾氏抿唇，被当众这般羞辱，她绝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位老夫人除却是镇国公府的太夫人之外，本身自己也有诰命在身，是个京城谁说话都要掂量掂量的角色。
旁的夫人都作壁上观，一副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模样。
惹不起啊惹不起，贾氏是摊上大事了。
“听闻这位夫人仿似同我家玲兰交好多年？”
玲兰即是沈氏的闺名。
没人应她的话，她身边的婆子凑到她耳边语了几句。
“既如此，崔夫人从此也就不必屈尊来此了，我家高攀不起您。”
众夫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孙女，老太太是下定决心要同户部尚书一家划清界限？这可不是耍的。
戚素也有些着急，她碰了碰老夫人的胳膊，悄声道“祖母。”
老夫人像没看见她似的，对身边婆子道：“将这位夫人送到府门口。”
贾氏猛地抬头。
从没见逐客逐的这般强硬的。
只是话已至此，她再强留显得矫情，只俯身行礼道：“妾身告辞。”
遂咬牙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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