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子继启程回江南的那一天，是个天气晴朗之日。

　　行至城外十里长亭，他送别了京中前来道别的老友，正预备登上自己简陋的马车。

　　“舒大人留步。”身后有一人声朗朗。

　　舒子继回头。

　　有一人面目清俊，翩翩立在十里长亭之外的石阶下。

　　“临……植……”

　　他惊觉自己话音艰涩，竟连一个人的名字都唤的这般吃力。

　　那人又是一礼，“舒伯。”

　　他还愿意这般唤自己。

　　“临植近日……不忙么？”

　　阔别多年，两人之间已是万般种种不复昨日。

　　“本就是因事逗留京城许久，如今大事已了，不日也要启程往南去了。”

　　舒子继知晓他在江南一带经商，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舒伯回去，可还继续做那偏远地的县丞？”

　　舒子继摇了摇头。

　　“我已无心眷恋仕途，于此一道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实是没什么好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舒伯你？”

　　“已由戴罪之身向皇上请辞。”

　　“如此，也好。”

　　实则两人心头都清楚得很。

　　舒子继只是不愿再次成为他的负累。

　　这遭罪行慢慢被押送至京城，却莫名脱了一身的罪名，一身轻松的被释了出来。

　　这其中关窍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可俞莳乔更没理由点破。

　　山外有远云，被明亮的朝霞映的看不真切。

　　“那……临植，在此别过。”舒子继拱手。

　　俞莳乔俯身回以一礼。

　　舒子继点了点头，回身上了马车。

　　再未回头。

　　俞莳乔一直目送着他的马车连同随行一众人在宽阔官道尽头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远处一星小小的点。

　　他闭了闭一只眯着的双眼，垂眸看看脚下的黄土，回身朝城门走去。

　　尘归尘土归土，远些好。

　　还了该还的，从此便可再不牵挂。

　　可怎能就此搁下再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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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肃侯府。

　　“人走了？”

　　“嗯。”

　　周瑾谦把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搓起的书页一角展了又展，发觉好似是展不回去了只好放弃。他从书案上站起来，看着窗外已上三竿的日头，轻声问道：“昨日，召你入宫，是什么事？”

　　无人应答。

　　周瑾谦狐疑，回身瞧他。

　　他并不看周瑾谦，而是眼神虚虚落在书案上的某一点处。

　　“看你这副形容，八成是又要说‘与你无关’了罢。”周瑾谦叹气。

　　俞莳乔却在这时抬头看他。

　　“并非。”

　　周瑾谦静静等着。

　　“是件……不大寻常的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这就是不计划说的意思。

　　虽则并没拿“与你无关”来将他堵上一堵，只结果却是别无二致。

　　周瑾谦叹气，后又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不太好？”

　　俞莳乔点头，“很糟。”

　　周瑾谦沉吟须臾。

　　“与戚素有关？”

　　俞莳乔：“算是。”

　　周瑾谦皱眉，脸上神色霎时变得凝重，声音夜一瞬间变轻，“皇上想做什么？”

　　俞莳乔摇了摇头。

　　无可奉告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周瑾谦情知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来。

　　可又没什么别的地方好知道。

　　“算了，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俞莳乔不语。

　　“有件事我得问个明白。”

　　俞莳乔闻言询问神情看他。

　　“你同戚素……眼下……”

　　“你没有机会了。”俞莳乔笑着打断他。

　　像是终于谈到了一件听上去还算高兴的事，这人的眉眼霎时染上温暖颜色。

　　周瑾谦立马跳脚。

　　“你们又不是成亲了怎么的我就没有机会？”

　　俞莳乔收了笑意，神色认真道：“因为一旦她到了我怀里，我便不会再放手。”

　　周瑾谦嗤笑一声道：“真是可笑，那若是她挣脱呢？”

　　俞莳乔皱眉，“那就要看到时由不由得她。”

　　话落又惊觉自己为甚要同这个人讲这般多的废话，遂冷冰冰道：“你有事先忙，我出去一趟。”

　　周瑾谦冷笑。

　　刚回来连屁股还没坐热呢便又要出门，以为谁不晓得他是要去哪儿。

　　只笑着笑着眼里头的神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

　　戚素已然同梁氏在出门一事上达成一致意见。

　　盖因她突然发现身边有个隐藏的能打型选手。

　　对，就是四喜。

　　说起来还是因着晚上回去之后随口问了一句四喜。

　　在她同那位周小姐对峙的情况下是怎么在那么快时间里头将俞莳乔找过来的。

　　以现代的时间概念来算，大致超不过五分钟的吧。

　　戚素都要怀疑他们主仆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不一般的通信方式来着。

　　四喜神色看起来像是很为难。

　　戚素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无妨，你不想说便不要说。”

　　四喜立马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姐你听我说。”

　　戚素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四喜似乎是对这件事颇为羞耻一般，说话间都不自觉用手将脸盖住。

　　戚素：……

　　……这是怎么了？

　　四喜道：“小姐不知，这其实是因着……我会那么一点点……”

　　戚素立马感兴趣：“轻功？”

　　“……嗯。”

　　戚素喜笑颜开大力拍她肩膀：“傻丫头这是好事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小丫头似乎是被这般“放浪不羁”戚素吓到了，被重重拍了肩膀之后僵立着许久不动。

　　戚素：……

　　她方才是不是……做了什么大家闺秀不该露出的形容。

　　也是，用力拍人家肩膀这种动作，的的确确不是一般的姑娘家做的出来的……

　　她掩饰般咳了一声，接着道：“你你你还会些什么？会打架吗？”

　　四喜不敢倨傲，谦虚得很：“……会一点。”

　　戚素听了这句话顿觉通体舒畅。

　　虽然不是件大事，只是戚素实在是对于找戚柏要人这桩事犯愁的很。

　　眼下问题迎刃而解，实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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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素迫不及待的就去寻了梁氏。

　　二房夫妻二人正是用饭时候。

　　梁氏对于戚素这时候跑过来很是意外，听明白她的来意之后真真哭笑不得。

　　只心里头却莫名熨帖得很。

　　戚素倒很是不好意思，“打搅了二叔二婶用饭，是素儿的不对。”

　　“你这丫头，还道你是个稳重的，原来是个最心急不过的。”

　　戚素颇歉疚的笑笑。

　　梁氏用帕子擦了擦嘴，“成了，你同我一道回房里去。”

　　话是对着戚素说的。

　　+

　　梁氏对面前这小姑娘会打架这件事表现出了十足的不相信。

　　四喜被她盯的发毛，求助般看向自家小姐。

　　“婶母……”

　　梁氏不语。

　　“罢，左右也拘不住你，随你去好了。”

　　戚素嬉皮笑脸。

　　接着道：“婶母，宾客名单我都誊抄好了，明日里要拿着府里的账本来麻烦婶母了。”

　　梁氏点点头道：“你须得快些，年底这时候，怕是什么都不好买的。”

　　戚素：“我省得，因此上铺子的事都搁着没管先来招呼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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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素回到自己房里，不知瞄见了什么，顿时冷笑一声。

　　接着对着身后道：“你们先出去，一会子我再唤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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