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吗?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在她面前站着的只是贺兰毅,但脑海中觉醒的记忆却是独属于大祭司的。
贺兰毅清楚,这是他自己,但也不能彻底地算是他。
这样的话,有些事情便变化了许多。
自己只是那一位的轮回转世。
是大祭司为了能再度遇见她,不断地进行轮回,才终于成了贺兰毅,才终于见到了她。
执着的追寻终于有了结果,他笑了笑,淡声道:“其实我一直都在。”
阿弗顿了一会,心底泛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思绪,自嘲道:“其实,就算回来后,也变了吧,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我认识了不少人,其实外面的世界,真的没有你当初说的那么可怕。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他微顿,挂在薄唇边的弧度僵住。
倘若真的过得好,她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抬起了手朝她招了招。
阿弗双手合握在身前,没有抬脚上去,往后却退,更惹得他不喜。
“过来。”
声音微冷,手却一直朝着她伸了过来,像当初在雪地里救起她一样,也像那个夜里将她从雪地里抱出来时一样。
僵持得久了,他率先软了下来语气,似乎是低声地轻嘲得自己,按着额头,苦笑了几声,起身往下走了过来,单膝微沉,伏下身来看她:“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惹我生气。不然,我会控制不住,对你犯下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阿弗怔怔然。
这样的他,究竟要让人把他当成谁来对待。
贺兰毅。
若只是对着贺兰毅,她还能舒服一点。
比起大祭司而言,贺兰毅的性格还真是温和多了。
尽管自己也做了不少招惹他生气的事,但他似乎也没对她破口大骂过,更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可他又是大祭司。
骂过她,很难听,很伤人。
冷漠地对待过她,在他眼底,视若敝履,地上的蝼蚁。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还是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阿弗往后却退,肩膀便被他给按住,只好假笑了几声,有些敷衍,有些悲凉,道:“可我还是有一点没有变,你看,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惹你生气。”
“麻烦你多担待点,因为我现在只是个孩子。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只想放肆大胆地去做喜欢做的事情。”
他道:“好。”
只有一个字,简简单单,语气毫无起伏,让人分不清楚虚情假意。
他道:“你想做便去做吧。想闯祸便去闯吧,惹了事,回来跟我说,只要让我替你去解决,你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想办法。”
阿弗不知道他有几分真几分假,抬起手想要触上那个面具,可在将要触及他的时候却又顿了下,手停了下来,抿了抿唇,咬着牙尖伸手上去。
手却被他给抓在了原地不能动。
阿弗不知道为什么,茫然地看向他:“既然你都那样说,那我能不能请你把面具摘掉,毕竟这里不是在九凝山,你没有必要一辈子都戴着面具前行,不累吗?”
他垂着眼,声音低如尘土:“我有选择能被你看到的权利,也能选择不让你见到我的权利。”
他不能见她,也不敢见她。
他能觉醒记忆,是付出了代价的。
老天向来就不爱对他仁慈,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
......
新年过后,太子有三天的假,急忙忙碌着宗室里的一些琐事。
假期后他还要再次赴莱州府,继续监督河道最后一段泛滥片区的治理情况。
莱州府的工程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现在在进行的是最后的收尾。
他想起了朝臣对他治水的赞誉笑而不语,毕竟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并不值得在自己的生活中添抹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便说下的话真的很令人欢喜。
但父皇不喜欢,他说这种只会摇尾乞怜的老妖怪,是世上最容易掌控又容易失控的东西了。父皇不喜欢的东西他必然也是不喜欢的。
他想起了在祭天台的那一位,不知为何夜半竟也走到了你祭天台之下。
这是父皇喜欢的东西。
那里住着一位眼高于顶、鄙睨世间万物的人却从未认真地夸赞过他一句,即便是清高孤傲也好,故作姿态也罢,那一位向来便是个特殊的存在。
当初他宣称自己能通神明时父皇是如何纵容、助长他的狂妄的,即便历经多年还未经他得见神明真颜但还是有人愿意继续铺天盖地地帮他的狂妄造势。
戚淳是个有能力的人,在父皇还是个疯子皇子时便已经押对了宝,但却不是个很好的可以掌控的下臣。
除夕那夜,父皇忽然跟他说起,若他百年之后,自己无法将这人给牢牢控在手下,就准备好退位让贤。
他以为他是故意在恐吓自己,若不然,在知道自己的臣下有威胁时,他又怎敢放任着他继续存在?
可父皇确确实实是一个矛盾体,他热爱着权利,却又做着与他的热衷相违背的事情。
古怪离奇的二人,是如何做到相互依赖又互为支撑,君臣和睦相安无事多年的?
缕缕西风荡漾,深冬弥散着浓浓寒雾。
“何人胆敢擅闯?”
一声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沉思和脚步。
声音软糯,孩童般的低语。
但皇宫里又怎么可能有孩子?
皇宫里不应该,更甚者不能有小孩。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那个传闻便确确实实地存在过,拓印在皇城每一片瓷砖,都有因为一个孩子留下的血。
德昭,他的姐姐。
十岁那年便死了,不正常的死亡,但在这里,听起来想一想又似乎很正常。
他抬起头望见上头顶的梅树。
梅林早已开满了霭霭白雪地,梅树挺拔的枝干立在雪地上,即便半截身子都被掩在雪下,但依旧迸发着勃然之姿。
绿芽上白梅顶着白雪,白雪染了绿芽,一切都是冰凌霜结。
可树梢上便突兀地躺着一个黑衫红裙的女孩子。
红色,祭天台从未存在过,那个人忌讳。
这个孩子,竟敢在树上大胆地招摇,她难道就不怕死吗?
女孩子支起了下颌,脸蛋瓷白瓷白的也像朵朵白梅,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去。
他拧起了眉梢,身子不由得泛起了凛寒。
孩子的年岁怕也就是在六七岁左右,不是......不是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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