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辗转转,又回到了自家那小院子里。
好几日没见了,竟能瞧见屋檐前结下的蜘蛛网里的那头蜘蛛王,和小黄雀在同争夺那小如蝇的虫子而争得面红耳赤。
阿弗见不得这种弱肉强食的局面,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一条肥硕莹白的尸虫哗啦啦地挂在了蜘蛛网上挣扎着,吓得它们一蛛一雀对阿弗前恩万谢后才敢勉强收下这份巨礼。
阿弗很无奈,自己何尝是想拿出这么恶心的东西出来?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推开了久违的院门,朝着里面展开双手,呐喊道:“我胡八一又回来了。”
“怎么没人来接我啊?”
“因为我现在隐身了啊。”
“唉,小公主穿了隐身衣就没人看到了吗?”
屋子内悄然无声,没人走动,也没人迎接。
除却一屋子里飘飘荡荡的孤魂野鬼忽然窒息不动。
忽地,欢呼雀跃,纷纷俯身叩拜,“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待在这里好几天了也不见您出来。”
阿弗哑然,她是回家没翻黄历吗?怎地一屋子的游魂?这情形让她想到了中元节那夜也是这样的境况。
皱眉道:“不知道是我家吗?怎么还敢进来?”
众鬼魂忽地推举出了一年长的鬼作为代表说道:“大人,请息怒,我们并没扰人,自我们来了这里后便不曾见过人,便没扰人一说。”
阿弗恍然想起,贺兰毅说过宁怀瑾他们都在他府上,既然如此,他应该能护好他们的。
忽而,阿弗像是被什么给砸到瞬间清醒了过来,“八公呢,八公去哪了?”
“也去王府住了。”一个女鬼飘了过来,朝阿弗福一福礼,“大人,小女前些天路过王府,便见您那宝马被请到王府里去了。”
阿弗捏了捏眉心骨,很是头疼。
贺兰毅今天早上为何不跟自己说这事?还在等着自己上门去找他不成?
人给他了,马也要给他,就不能给自己留点东西吗?
真是把自己当软柿子捏。
自己还在顾忌他没爹没娘干什么?顾忌那玉坠是他爹娘留下的信物干什么?顾忌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就该放下干什么?放不下不可以吗?他可怜自己就不可怜吗?
拂一拂衣袖,让眼前围绕的众鬼尽数遣散,旋即他们便由簇拥着自己的状态各自飘回到院子里去了。
出了院子,瞧见圆月下静谧安然,夜风习习。
院子里那一地的彼岸花已经悄然而生,鬼魂都围绕在那里盘腿修行,有些则是四仰八叉地倒地不起,好似是醉酒一般。
前者坐得久了便有些难捱地挪了挪屁股,这举动却让旁边的小伙伴们给吓得一鬼爪抓向了他的脑袋,那鬼也只好继续乖巧地打坐,之后其他鬼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阿弗木然,戳了戳外围一那坐不住的鬼,“做鬼也要苦修锻炼四大皆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修炼方式,像是观里道士和山中和尚,你们是认真的吗?”
那鬼苦笑,“大人说笑,小人来吸收日月精华而已。”
周围鬼魂也开始附和,“大人,小人的确是在养精蓄锐,吸收精华,方能洗涤自身,争取早日堪破红尘业障,进入轮回台。”
彼岸花、黄泉路、孟婆汤、轮回台......
能一路路通关斩将,最后到轮回台上纵身一跃,换个新身份继续在人间蹦迪的无不都是在地府里修够了学分后得了一张类似毕业证的通关文契。
自己有幸见到了停留在第一关的通关选手,这还是要多谢满院子里彼岸花绽放的缘故。
彼岸花于鬼魂,那就像是捕鼠夹上的奶酪,明知不可取却偏偏有蠢鬼耐不住心底的欲动,自此,沾上就不舍得离去,它的瘾,就是那毒药,也有人甘心投网。
养了那么久的花草,不就是为了来招徕他们入套的么?
阿弗忽而想到一件事,朝四周的鬼喊话,“哪几位是昨夜被我炸死的,站出来。”
听到这话,十四缕断手断脚,身体残缺不齐,嘴凸眼斜的鬼混披着身上那残缺不全的黑布从偏僻的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因为刚被炸死的缘故,血肉模糊的,齐齐出场的模样看起来怪异又恐怖。
阿弗笑道:“穆其和瓒是哪个,被炸得有些分不清了,白狐呢,躲哪了,都变成黑狐是吧?那天掐我的仇我攒在今晚一块报了。”
十四个鬼畏畏缩缩地跪地不起,头也紧紧地贴在地上,瑟瑟发抖,丝毫不敢抬头说话。
“说话啊?不会是给逃了吧?”阿弗挑眉。
排头的一鬼魂颤抖地抬起了头,半个嘴都歪了下来,说话时都得拿着一只手上前接住以防掉下,“......白狐公子没有......下来,他根本就.....没死,至于我们要去找的那个,的确也是被炸死了......”
阿弗看着那嘴,生怕他说着说着说到一半嘴巴就给掉下来,只好抬手说道:“你先休息吧,换个人来说。”
指着他旁边一位缺了半个身子的,“就你了,那穆其和瓒魂呢?”
那少了下半身的人被点名,紧张之下,说话也就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刚醒的时候还看......看见他了,可是他又被人......叫走了,当时有人吹了一首曲子,他好像就是被曲子......勾走的。”
阿弗勾唇笑了起来,右手曲起两指,把玩着腰间丝绦系带,“曲子,勾走了,还有人会这种东西。”
心底隐隐约约也有一点猜测。
阿弗一手抬起轻轻一拂,袖风狂扫之下,十四个鬼魂便已经被抬到半空,随着阿弗的手心微攥,鬼魂被瞬间撕扯破碎,还未来得及听得他们嘶喊,便已经散成齑粉,落在地面充当填补营养的化肥。
周围的鬼魂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往身后退了又退,急着要将自己的存在感尽数降低。
阿弗见之,环着手戏谑一笑,对前面一男鬼道:“我见你好像有些坐得屁股疼,要不要扶你起来走走。”
那鬼忙忙摆摆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担忧道:“怎敢劳烦大人,小人......小人不过是死于棍棒下,这屁股还止不住有些疼。”
阿弗听后点了点头,随手一翻,便变成了一颗丸子般的糖丸,“这是止疼的,你吃个试试。”
这鬼也是因为犯了错,今晨寅时三刻被主家打死的,棍棒砸在屁股上的感觉至今想起还有些心有余悸。
因为道行还浅,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消除疼痛,于是听到阿弗给他止疼药,忙捧过手便去接。
一是迫于阿弗的威严,他刚一下来这个地方就听到周围的朋友在唠嗑,耳濡目染之下便知道这位大人是得罪不起的。
二自然还是因为自己屁股实在疼得厉害,听到可以止疼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拿。
可不知是什么缘故,那丸子刚一触到他手,就滑溜溜地掉下地去,他可以确定不是自己手滑的缘故,倒像是大人有意为之,可当久了奴隶自然知道这是大人在戏弄他,只能畏畏缩缩地蹲下身接了。
旁边一高大凶猛的厉鬼早就按捺不住那糖丸淡雅的清甜气息传入鼻翼,于是在糖丸砸向地面的时候就已经伸手去夺。
开始那鬼当然也不乐意,两鬼便开始了一场混战,你争我夺扰得周围打坐的鬼也都不得安生,最后大家推推搡搡后也莫名奇妙地打成了一团。
“还我,这是大人给我的。”
“你刚才掉地上了,现在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娘的,见我新来的就欺负我是吧?!”
“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
砰砰砰地打闹声,俨然还是同人间斗殴一个样。
阿弗淡然地瞧着,反正也打不死,说不定打着打着修为够了还能早入进到黄泉路,只等成山般的鬼魅从院子中混战后离开彼岸花海,阿弗才又有哉哉地走进花丛内。
半躺下身,撑着头露齿一笑,对着无人的花海挑眉说道:“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躲?出来吧,都看到肚子了。让那群鬼给你们打掩护,不知道越是隐瞒越是昭然若揭吗?”
院子里不大不小,彼岸花却开满遍地,蔓延到尽头甚至还藤上墙壁,凌霄直上的花瓣在半空里招摇。
长极膝盖的彼岸花摇摆生姿,花开不见叶,遍地的红鲜艳刺目,铺就一条血照。
那尽头的两端有两个颜色对比强烈的凸起,一白一黑,浅淡的颜色溺于花海中就很难去找到了。
阿弗朝着他们招了招手,“过来吧,别的鬼都能吸过来,我就不信你们还死不悔改地不敢来见我。”
“难道还在为当时欺骗我的事懊丧不已,敢做就要敢当,现在当鹌鹑不是太晚了吗?”
大白傻兮兮地笑了笑,朝身侧的小黑道:“我就说吗,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早就应该出来找她解释了,如今隔得越久她就越生气。”
小黑哼笑一阵,冷冰冰地看着他,“要不是你死活非得来这里吸一口,我们至于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这事也得从初三那天说起,原本他们两阴间使者是一同从地府里出发到人间勾魂,孰料在空中飘了大半,就闻到人间下方有浓烈的彼岸花香气,要知道彼岸花可是只长在坟茔或墓堆旁,大山深处的尸骸堆里,可他们站在高处俯瞰下所,俨然见到的是一所普通的人类居所。
可那处竟然散出比修罗场还要浓重的香气,那这事就不太正常了。
大白决定来这里看上一眼探清情况,刚一进门便难以忍耐地朝着彼岸花的驱引而神魂颠倒地跑了进去,到最后发现古怪时已经为时已晚。
大白因为贪恋花香而去咬了彼岸花一口,随后整个魂好似浸在一整坛子美酒之中醉得一塌糊涂,走路也东倒西歪,说话还颠三倒四,己见状不妙连忙要去点醒他,因为走得太进了也别醉意熏人的酒气扑得神魂颠倒。
他们是最先陷入其中,也因此被困在其中走不出去,只得等待着大人肯善心大发将他们放出外边。
外边的鬼是慢于他们后脚来的,可见到这样的情况,那个还敢走进三分。
然还是有些胆大妄为的鬼耐不住驱引,竟也朝花穗咬了那么一口,随后一个个昏睡不已。
从初五起,他们睡了醒,醒了睡,不时地还有外头刚死亡的鬼跑来,随后又有更远的地方的鬼慕名而来,总之,这一阵子他们无法去勾魂了,外边已经鬼满人间,怕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听了他们的抱怨,阿弗摇头,“不会啊,外头还好,歌舞升平河晏海清,难道你们没听到上元夜的盛世烟火吗?我放的,漂亮吧,给自己放的!”
大白僵硬地笑了笑,“大人,确实漂亮。所以,这院子里的花海也更加拥挤了,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昨夜的哭声更加地凄厉,他们刚从新一轮的昏睡中清醒过来,便瞧见无数断手断脚,眼凸嘴斜的黑衣人从外头一拐一拐地走来,看来这就是被她给玩死的。
阿弗笃定地说道:“我看百姓们还挺喜欢的,特别是小孩子,活蹦乱跳的。这里的人很少有机会看这样的烟火表演,我觉得我这是在为百姓谋福利。”
看看,她甚至还认为自己说得十分地在理,得了,炸了人家接近半间屋子,口气还敢如此的轻飘飘,真是越发地嚣张了。
小黑拧了拧眉,对她道:“大人,如今您回来了,能否放开我们,毕竟我们有公务在身,这世间近几日多出来的好些鬼都没收,再这样下去,人间估计得鬼满为患。到时候,惹到上面知道,怕是要生事,您能不能......”
阿弗挑眉,“我不是有后台吗?”
“......”
见他不答,阿弗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也对,我把你们困在这里,确实耽误了你们的公务了,你们下去后恐怕要因为渎职而受到惩罚吧,那样实在是抱歉。”
忽地一扬眉,语气轻佻,“可是,我不能感同身受啊,同一时刻,有人热闹团圆,有人如临深渊。”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可细细一琢磨便有些不是这个理儿啊!
随后语调一转,“既然你们出不去,干脆我去给你们勾魂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阿弗抻了抻脖颈,双手互掐,嘎嘣嘎嘣的骨头清脆声响起,对着他们先一阵猛打。
大白抱头嗷嗷,“大人,有事好商量,大人打鬼别打脸啊!好歹还是门面。”
“商量个狗屁,当初耍我的时候你们跟我商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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