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栩栩,鸟雀鸣鸣,树叶沙沙作响。
风卷过,饭菜的香气从里面突袭而至。
此时的阿弗正在屋子里大快朵颐,桌前特意多放了三个盆,或许猫和狗昨夜都饿得狠了,如今它们甚至将头深深地陷了下去,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凡间的饭就是烧得比咱们冥界的好吃。”
“难怪那些鬼不舍得回去,就算附不上身,单单吸一口也不是挺好。”
“这厨子就活该长年百岁啊,至少在我们还在人间的这段时间他就不能死。”
“要不,等咱回去了,把这厨子也一道带走,到下边给我们改善伙食,别整日里吃恶人肉了,每次不得好死的人都要我们吃,都快吃出满身脂肪了。”
小黑头抬也不抬,轻蔑的语气却从盆里传了出来,“吃就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大白嘟囔了一句,“大人,我原以为昨日你那样怼他,他会不理你的才对,没想到还是会让人给你带饭的。”
昨日阿弗故意说完那句,果然见他反应激烈。
手间的茶杯被他捏碎,哧啦一声,爆开细碎瓷花,于他手心绽放,伴随着的是猩红的鲜血横流。
撤开碾碎在掌心间的瓷杯,依旧有深深的东西顺着较为柔软的嫩肉扎进去,带出来的是令人刺目的血肉斑驳。
他气得一走了之。
阿弗耸耸肩,“哪知道他那么容易就生气,不就是说我那爹吗,搞得像是我娘对不起他一样。可我对不起谁啊,我又控制不了出生。”
阿弗狠狠地咬了一口肉,使劲地嚼了又嚼。
这一切都要怪谁,究其原因......
阿弗端着碗生着闷气,吃着吃着眸光却忽地向那还没打开的药盅。
取过那浅蓝色的盅盖正欲打开,大白已经抢先她一步将那盅捧在了跟前。
“这汤好香啊,我闻一闻。”
大白深深地吸了口,“你们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阿弗伸手将它的头当场揪起,“不要什么东西都进口好不好?也不先检查一下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
小黑凑了过来,正色道:“这盅......”顿了顿,他神色严肃,眼神微眯,“这盅不能吃。”
阿弗将药盅推翻,砰地一声碎裂在地,瓷片刺啦一声刺激了屋内人的神经。
红褐色的汤汁里流淌在地,有什么东西在耸动,在爬行。
大白蹭地一声便往小黑身上蹭了过去,“妈啊,这什么玩意,把它赶走赶走。”
阿弗挑了挑眉,坏笑道:“差点忘了,你最怕虫子了。”
“大人别玩了先把它们赶走好不好?”大白惨兮兮地说着。
小黑睨着那白乎乎的蛊虫,身上沾满了滑腻的粘液,绿色的粘液令人森冷,以及触目惊心。
他已然忽略了那个趴在它头上的狗,语音森冷道:“这是那厨子干的?”
阿弗摇头,“若是厨子,方才我们吃的菜却没见什么诡异,反而是这最后才拿进来的药盅,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拿它进来的人。”
“拿药盅的便是谷穗,当然,这整桌的饭菜都是她端进来的。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完全相信谷穗不会害我,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到能下蛊这个地步。”
“另外,为了她那个还没放出来的师兄,她就还没到那个与我反目的地步。”
相反的,有一个人却不能忽视。
阿弗又道:“是那个巫医,当初我醒过来就见她很不正常,她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想杀我,实际上是为了控制。当时她好像给我喂过药,不过我也说不准那药是否有没有问题,因为我现在身子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异样。”
大白忍了忍呕吐的意味,忽见阿弗将一把筷子掷过去,尖端正好刺在了蛊虫的身上。
白色的蛊虫便腐烂下去,散做一团臭气,弥漫在屋子里也异常刺鼻。
小黑说道:“你既然知道她心怀鬼胎,怎么还能吃她给的药?”
阿弗耸肩,“当时我刚俯身在卓思扬身上,哪知道他们以为我要死了,给我找了那么一个巫医,不过她给的药我也说不上有问题,好像......好像都现在都没有复发过,身子骨当时也轻了不少,舒服了许多。可......”
阿弗想不通那次是什么原因,可看到下边那肮脏的蛊虫,冷笑道:“可能是看上次的药对我没发生效用,这次再来一回吧。”
“万俟代战他知不知道,还是这都是他授意的?”
小黑的担心不无道理,若这一切都是万俟代战搞的鬼,那自己确实没有必要再与他虚以委蛇了。
阿弗摇头,“我觉得不会是他,他是希望我能听话,但不至于到这种卑劣的地步。否则,昨日就不会那样被我气走了。”
“或许是因为你气到了他,他想办法报复你。”
阿弗白了一眼刀过去,万俟代战还没到那个与小孩子置气的地步,若真要生气,他应该也早习惯了自己总是那样惹恼他。
大白说道:“那大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啊?”
他看着那扎中蛊虫的筷子,忽地涌起一阵恶心,那筷子它刚才还舔过,现在......不说了,这的有点恶心。
阿弗扬了扬唇,“继续吃该吃的,继续做该做的,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阿弗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它们看了自己一眼,随后也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接下来的饭桌上安静了许多,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了。
阿弗干干净净地吃完自己碗里自认为干净的食物,随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它们继续吃,等到小黑吃完小鱼干抬头看着自己时,愣了一愣,旋即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幸好你长得黑,要不都看不出你还会脸红了。”
小黑嗤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毛,“谁说我脸红,只是不习惯被人一直盯......”
大白忽地将喷笑了一声,满嘴的油沫溅到它的脸上,捂着肚子咯吱咯吱地笑道:“还说你不会舔毛,你现在都在干什么?不嫌脏了?”
小黑舌头一僵,好半晌才将其缩回去,旋即轻快地跳下桌子,一袭黑影利索地攀上木柱,瞬间拐到屋梁上,沉默不语。
阿弗忽地一笑道:“要是八公也来了这里多好,咱们四个就可以凑一桌涮火锅了,到时啊,狗肉、猫肉、马肉都有了,再放几个花椒,肥肠、猪肚......我一个人独享会不会不太好?”
大白缩了缩脖子,“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大人。”又皱眉问,“为什么也要喊一匹马八公啊,八公会吃醋的。”
“不是八公吗?”阿弗一愣,语气有些微弱。
大白横卧在桌上,拿着一根骨头剔牙缝,摸着肚子,闻言取笑道:“怎么可能是?马和雪域中之神、高山霸主的诸犍能比吗?你不会还以为他舍得将八公转让给你?怎么可能?他们死都一起抱团死的,看得我心都碎了。”
阿弗顿了好半晌,挠了挠头,傻笑道:“我一直以为它们一样的,我以为它是来找我的。”
就是现在,依然将它们二者等同。
可按照他们这样说的话,自己一直以来不就是把它当成八公的替身?
屋梁上,一管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明知道不是,别自欺欺人。”
是啊,那样独占欲极强的一个人,又怎么舍得将喜欢的东西拱手相让?
阿弗觉得,若是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势必也要将八公好好护着,不让任何人触碰。
可是,现在却发现了一个麻烦,头疼的麻烦。
阿弗按了按太阳穴,“可是,八公怎么就跟贺兰毅走了?贺兰毅跟它是有什么关系吗?我养了它那么久,不说什么就给我跟人跑了,这样的感觉你们懂我吗?”
就算不是以前的八公,那也是自己养了好久待宰的猪啊,现在什么都没说就被人给揽了去。
大白桀桀怪笑,“大人你说......”
这时,门应声而响,大白急急忙忙要跌下桌子,太过仓皇逃窜,摔倒在地上发出哼哼唧唧的惨叫声。
他现在是丝毫不敢见人,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坏人拐去涮狗肉火锅吃!
阿弗抬脚一踢,将它踢进床下,一手端起一大腕肉汤,尽数泼在桌前的美食上,霎时间可谓是满目苍夷。
谷穗进来就瞧见这一桌子,碗筷东倒西斜,汤汁淅淅沥沥地顺着桌布往下滑,骨头碎屑掉了一地。忽地愕然之下皱起眉:“怎么吃个饭还能脏成这样?”
虽然她眼下是自己的主子,但她还是拿不准跟孩子相处的方法,每次都不由自主地动火,又经常在心底跟自己说着不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太多。
阿弗呵呵傻笑,“以前都是我哥喂我的,他舀一勺我吃一口,但我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不用喂我。”
谷穗顿了顿,眉头皱得越发地紧,看着桌上面脏污的汤碗,分不清楚颜色的桌面,说道:“你好像故意给我找事做。”难不成还想着自己喂她吃了。
虽话严厉了些,但她还是任劳任怨地给自己收碗筷,阿弗想上前帮忙却被她制止了,“你先去躺着吧,病才好。”
阿弗也没回去,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看着她收拾碗筷,问道:“我睡下的那几天发生过什么事情没?”
谷穗说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阿弗耸了耸肩,“待久了也好无聊的,连窗户都开不得,外边的风在扑蝴蝶我都没看见。”
这小孩子的脑袋总是这么奇怪,好像小孩子都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阿弗说道:“我先前不是说过,卓思扬要是有消息,你师兄也就能回来了,我不过是想问一下卓思扬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了,你也能高兴一点。”
谷穗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啊,卓思扬的确是回来了,还将她消失的那段经历遮掩得好好的,你倒说说看,我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是说不准,我以后再也不信你胡言乱语了。”
阿弗绽开笑颜,“就快了,就跟外头的阳光一样,你去照一照,或许就会看见你师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威风飒爽。”
谷穗阖了阖眼,自己真是疯了才会信她的话。
......
......
大白才床底下哼哼唧唧地要钻出来时,却因为床底下太黑看不见,磕到了头躲在里面发出砰砰的抗议声,阿弗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抱歉。
某只小奶狗可怜兮兮地叫唤着,“您再让厨子去煮好吃的好么?我没吃饱就被您塞进这里面了。”
小黑瞬间无语,身姿矫健地从屋檐上穿来穿去,猫爪轻快地抓在屋粱上,走路踏地无声,落爪无痕,爪子的长指甲伸出来紧紧地钉在木柱上,身子贴合着木柱从上面滑下,在就近的博古架的最顶层落户。
从这个角度,它仰头便可以望见顶层的屋梁,盖住屋顶的瓦片,往下可以俯瞰整间屋子的风景,甚至那一人一马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左眼前方的屋门只有打开,有人走动也难逃它的法眼。
似乎是打定了在这里落户,它慵懒地抻了抻身子骨,张着嘴露出只能算是嫩生生的獠牙,坐在博古架上,身子盘起,蟠起尾巴绕在身前,阖着眼眸正欲休眠。
阿弗见头可怜兮兮地便建议道:“要不我去厨房走一趟,你们在这里等我好消息,不要乱跑不要乱叫。”
“大人,您真好。”
阿弗挥挥手,告别了乱发好人卡的某狗,洒脱地扬长而去。
院子上了锁,锁匙也是谷穗掌着的,她也曾交代过不要随便离开院子往外跑,外边的人见到院子落了锁肯定也不会进来。
阿弗思考着要爬墙呢还是钻狗洞,毕竟前者自己身子骨还很孱弱,根本就爬不上高高的围墙,而后者......不过是爬狗洞而已......关键是还能有个狗洞给她钻才好。
正在阿弗考虑着应该在那里挖洞时,院子的门忽然响了起来,有开锁的声音。
阿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掠入眼帘的,是谷穗的身影,而她手边扶着的则是一斗篷蒙头盖脸的男子身影,在他身后,便是神色冷静镇定的宋叔。
斗篷男子是被谷穗和宋叔共同搀扶进来的,看样子身子骨比她还要不好,步履蹒跚,身瘦如柴。
这就是那个舍身喂虎的倚袖吧,倚袖只是他的化名。
每个有秘密的人,约定俗成都有一个或多个不一样的名字,不单是时冷时热的谷穗,还是老态龙钟的宋叔,或者是花旦倚袖......还有许许多多,隐在背后的,说不出的名字,或许也饱含深机。
阿弗朝谷穗笑道:“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他会踏着七彩祥云,飒飒生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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