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掉完白狐那个家伙后,放在一旁的药盅也都凉了,阿弗让他拿去喂草,长云心疼地看着自己苦心孤诣熬制的补汤:“别啊,这都是好药材,这灵芝得好几百年。”
阿弗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躲在树叶底下,抬手遮了遮上面的日光:“下次他再带药材过来,你拿到药馆去卖,这些东西可以卖好多钱呢!拿着这些钱去接济接济别人,多给自己积点阴德。”
“为什么啊?”
阿弗看了他一眼,眼神微沉。
贺兰毅那天给她的感觉有点可怕,让她不得不去想一些被自己故意遗忘掉的事情。
长云喏喏地没再多问,“不吃就不吃吧,就是浪费了有点可惜。”
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将碗放在自己嘴边,勺子熟稔地舀了舀,像以往几次那样,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抹了一下嘴巴,有些不舍地舔了舔唇,转了个身,忽地,双肩一耸,身体打了个寒颤。
贺兰毅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视线挪到了他嘴边的痕迹,淡淡道:“吃多了不怕上火。”
道士当即颤颤地举高手上的碗,心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当时阿弗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己一眼,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贺兰毅就站在自己跟后了?
那个死丫头,纯粹就是想坑自己一把。
长云讪讪,一派可怜兮兮的样子道:“王爷,这我不故意的,是阿弗不肯吃,她逼着我吃的。贫道是苦过来的人,当年最困难的饥荒之年,贫道饿急了就只能啃野菜吃树皮,现在日子好过了,是一点粮食都不敢浪费,不然就觉得愧对列祖列宗让贫道活下来......”
说白了,他其实就是被逼良为娼的。
而且,同时被两个人。
一个,光风霁月地站在自己面前,前些日子将他给逼着连道观都不敢回,只好服从他的命令来给人当老妈子。
另外一个,便是那个小祖宗,还躺在那里悠闲自在地晒太阳呢!
长云还在痛诉自己有多无可奈何,听起来让多少少男男女女肝肠寸断,如果身边能多站几位和他有过同等岁月经历的人,怕是都能感同身受,把酒言欢畅饮一番。
但贺兰毅虽有目睹,但那时候家资颇丰的他没有惨到吃树皮的经历,似乎无办法做到与一介白衣的他共同温习岁月长河。
年龄差就摆在那里,其中要迈过的天堑,巨大啊!
贺兰毅笑了笑,“玄真子,你这些天,做得很好。不过,肝火,有些旺了。”
什么啊?长云暴怒,很想挺身而出却想到他对自己威吓时说过的那些个过往经历。
瞬间孬了。
也还好贺兰毅没再多说什么,径直从他身边掠过,走到阿弗跟前,高大的身影将阳光垄断,暖意融融的感觉一下子便消散无迹。
“为什么不吃?”他没有发出严苛的诘问,而是像询问一件普通事情那般,就像同问“今天天气好不好”。
“你怎么又来了?”
“你还没回答。”
“......你明知道没用。”
“换得心安。”
害怕你随时都会消失,就算是现在此时此刻就在跟前,依旧有一种化成泡沫,甚至一缕微风。
无法掌控,也只能使用这种拙劣的法子,像用汤药吊住人的命一样,只要还剩下一口气,就觉不准她死掉。
在死亡面前,人总是无能为力的。
经历过太多人的死亡,家人,朋友……所以不希望看到再有人走到他前面。
看着别人走,那种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阿弗起身,指着心口道:“可我心不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是我一直吃你的喝你的,成了习惯,你有一天不给我继续吃了,我贪恋那种东西了怎么办?”
贺兰毅抿了下唇:“除非我死了,不然不会中断对你的供应。你如果不喜欢吃这些我就不再带这些来了,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阿弗沉了沉,有些气恼他是不是听不懂自己说什么啊?摇头:“我没有很喜欢的东西,我的喜欢从不长久。”
“今天,我喜欢吃糖葫芦,但是我看到蜜枣我也会忙不迭地扑上去。”
“明天我喜欢吃云片糕,但没有云片糕了,桃花糕桂花糕我都来者不拒。”
“所以你不用拿好吃的来讨好我。”
“如果要讨好你的话,我不会拿吃的。”贺兰毅弯了下腰,在自己身旁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
阿弗喜欢在外头晒太阳晒那种暖意融融的感觉,好似周身上下都沐浴着日光的洗礼。所以经常拖出一块干净的被褥铺在草垛上,自己便躺在上面睡觉。
而贺兰毅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也看准了时间,在自己午睡的时候跑过来,蹭一蹭日光。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身前,颇有些惫懒地说道:“要是想讨好你,我应该拿金叶子,这才叫讨好。”
阿弗点点头,对啊,她觉着这些东西长得好看又有安全感,藏在怀里以后想去哪就能去哪,不用束手束脚的。
贺兰毅却像是能感知到阿弗心底的想法一样,说道:“但那东西是不会给你的,因为你有了钱就会想着逃跑。”
阿弗有些无语地叹了下去,垂头看了他的侧面,顺着高耸的山根,捕捉到那缕阳光铺撒洒在眉眼上,拧眉注视了好一瞬。
这个人,这个人......不过是仗着自己不敢杀他罢了。
最后却是自己给叹了个气,环着手道:“上次让你问的事有结果了吗?王琅那事。”
贺兰毅顿了顿,又皱了皱眉,启唇:“他受伤了,腹部受了刀伤,没有生命危险。”
“他没跟你说什么?”
“他需要跟我说什么?”
王琅那个时候可是跟白狐压在一块,二人正行巫山云雨,你觉得你不需要知道?阿弗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白狐忽然王琅他动了手,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阿弗因着近来这些男人们的事情脑子里乱遭遭的。
贺兰毅道:“你是不是知道他怎么受的伤?”
阿弗正想入非非,忽地听到他这话,脸色讪讪,“咳咳,咳咳,这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侧过身子,手枕着脑袋望了过来,“你当时说什么......纵欲过度?”
阿弗斜了他一眼,忽地被他一手拍脑袋上,顺带揉了揉,很用力地将本就松散的揉乱,“小孩子家家的,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以后魂丢了,不要到处跑,不要到处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懂吗?”
阿弗猛地一瞪眼,都说了别动她头,一个个的都听不懂是吗?
阿弗地生气道:“不要揉我头发,祖宗我比你大那么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不会比你少多少。”
“你现在的身体是孩子。”
阿弗抬手想拍开,见他还故意往自己脑门上敲,抓了下来,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别把我当孩子。”
最烦的就是这具身子太小,想做什么都不能做,还总被人投之以慈爱的眼神。
阿弗松开嘴,看着虎口位置的牙印,愣了一愣。
有嫣红的血丝从那处溢出,阿弗赶忙松开嘴,拧眉盯了那处好久,心下微悸。
贺兰毅起身,翻出帕子将那虎口的血迹按了按,看到阿弗有些吓住的表情,转过了脸,沉声道:“你以后还是离我远点。”
阿弗愣了一愣,近乎仓皇地点点头,“抱......抱歉,我以后......不会的。”
移开视线,看着那从忙碌着烧火做饭的老妈子,起身,有些逃避地说道:“我,我去看看......他做什么好吃的......让他给你补补。”
因为阿弗的脚伤行动不便,贺兰毅想抱她过去,阿弗拦手说不用,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卦地走远。
贺兰毅抬起虎口,眉心紧拧,像是一汪深邃的海洋,将里面的复杂思绪深深地埋葬在深海下,待平复了许久,将那企图迸起的心悸压了下去。
白虬见他过来后,便喏喏地挪动身子跑到他跟前,张开嘴,指指口腔内的红泡,可怜兮兮的模样。
贺兰毅抬手,从袖中掏出一片树叶含在他嘴里。
白虬含着叶子,一丝丝的凉意在嘴里流动着,瞬间觉得酣畅淋漓。
当即腻在贺兰毅身边,祈求他多给自己几片这样的叶子。
贺兰毅却撒撒手,“下回吧!”
“一天一......一片你要.......我我等到什么......时候......就不......能多多......给点吗?我很急啊!”
白虬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诘问,只不过发出的声音却很含糊,就算是阿弗也难以听懂。
贺兰毅唇角弯了弯,忽然觉得这蛇其实也很可爱,掸了掸他的脑门:“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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