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醒过来后,柳韶姑便在屋内与她说着话。
阿弗便坐在院子的地上,腿间放着一本故事书一本游记。眸光却时不时地凝视着地上那迎风招展的彼岸花的蔓草。像每个看书不认真反而被外边的有趣的东西吸引过去的小孩子一样,此刻的她若不论心态的话,俨然还是孩子无疑。
伸出手去摸了摸,它们却像含羞草那般羞涩地躲开了,将自己的身子也裹了回去缩成一团。阿弗撇撇嘴,“真当自己是小姑娘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随即收回了手,眼睛直直地望着屋子内谈话的两人。
柳韶姑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她的仇也只能是她自己去解决。自己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帮人处理仇人这个爱好,仇人这些的还是自己动起手来杀得过瘾。不然自己当初就不会明知柳韶姑对廖鹏怀有恨意,却还偏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看她闹。不过自己也不介意看不顺眼了上去踩两脚。
不说别人了,她自己的仇人不也还没解决呢,只可惜她的仇人估计已经死了吧?
阿弗想想就莫名地可笑,让自己死的是他们,让自己活的也是他们。让她活了,而他们却把自己给熬死了,这下子就是让她也不知道是该恨他们还是该感谢他们。
以后若是见到他们了是不是该说一句“谢谢当年手下没留情”,“谢谢事后还能想着她”,呵呵,谢谢,还真说不出来。
但是,这桩事情牵涉出来的金锭,如今却还始终是一个未解之谜。
阿弗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那一枚金锭,金锭底清晰地印着的年号,“崇平七年”。
自从从柳韶姑腹中取出来之后,便一直将它给藏在身上。
这金锭也是非足金的,这个时候的冶金业并不发达,没有任何技术开掘,发现的金子矿藏量也少,就算是朝廷制的所谓的金锭,最多的金含量也就是四成在里面,大多数都是银、锡或者其他金属。
所以柳韶姑吞金才会死亡,若是足金,那便是无毒的,可她那死时的面容,却是中毒的症状。
难道这金锭是底下的人私自造的,因为什么原因才流了出来,不然怎么会有人在背地里想要将金子给收回去。
可是,若是自己的猜测属实,私造的金子又怎么会被官府拿出来犒赏给百姓,不怕被人看出来是假的吗?这样朝廷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发出去却再次收了回来,是背后之人心生后悔,还是当时不小心将金锭流了出去,或许是有人当了内应,就在官府内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也令他们也无法掌控的因素,以至于让他们也乱了手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吧,拿到金锭的人,往后恐怕也不会安生。
那徐海呢,他难道就是一个特例了?
那“崇平七年”这个字眼又代表了什么,那一年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阿弗翻开了放在腿边的故事书,作者是一个民间普通的知识分子,在多次科举落第之后成了一名愤青,书中作者将当时发生那个年代的一些事情用故事化的手法生动有趣地叙述了出来,并映射到朝廷上,借此暗戳戳地讽刺朝廷的一些举措,可或许是因为作者没有人气,这书也没几个愿意看。
阿弗碰巧在书店里淘到,里面粗略地隐喻了当今圣上魏帝在位时各年发生的事情,既包括朝廷,也涵盖民间,其间“崇平七年”确实是一个风云飘摇的时代,内忧外患,天灾人祸齐齐上阵。
阿弗从里面找出了那一年间发生的事情....
崇平七年夏,年仅十岁的德昭公主因落水生病,连续三月缠绵病榻,十月撒手人寰。
同年十月,不知何因皇后却要出家,但为着皇家的颜面,对外宣称是为了给皇室祈福,一直身居宫内,带发修行,从此不踏出宫门一步,不理后宫事务。
十一月入冬后,便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雪,压倒了无数屋子平房瓦舍,百姓叫苦连天,死伤无数。
十二月,南边东夷人蠢蠢欲动,摄政王贺兰沐率领十万大军镇压。后来摄政王如何地有勇有谋,杀伐决断将那东夷人驱之海外便是后话了。
这些事情同现在应该存在某些联系。
阿弗想起了那夜偷偷潜进贺兰毅府邸内听到的消息,东夷人前后两次进犯的缘由。
当年皇帝要和谈,贺兰沐却反其道而行阻了他们的路,如果不是率先知道了和谈的消息,如果他不是先下手为强,如果他不是在路上设了陷阱让传旨的监军晚到了那么一会,他这就是违抗军令,这又是那里来的勇气给他这么大的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吧!这种事情在无数个将军身上演绎过,可最终能逃脱君王之责的又能有多少?他难道就不怕上位者雷霆之怒吗?当时摄政王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就算是和谈又能怎样?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也要把他们灭了....阿弗忽然恶趣味地想到,莫不是想隐藏什么事情真相吧?
他做的这些是为了一直被东夷人压迫的百姓,是为了战死的士兵,还是为了那个秘密才违抗的君令,不得而知。
但确定的是,皇帝终究是顾忌他的。
难怪皇帝要派人刺杀贺兰毅,是认为他的父亲当年拥兵自重害怕他有一日也会如此吧?所以才会把他再派来这种地方,可是既把他流放到了这里给皇帝卖命,又要一路派人暗杀他,这换成谁谁都忍受不了吧?
他真可怜.....可这世上谁又不可怜。
大家都是在一边吐槽生活的狗血一边奋力地活着。
阿弗闭阖上眼眸,任凭风吹将心底那颗这躁动不安的心给拂凉下去。
不想去想,但又不得去想,不能避开的事情就要勇敢地去面对,一再回避只能是将自己置于懦弱的边缘。
拿起刀总比敌人先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强。
宁怀瑾想来也会同她这般想法,若心中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是绝对不会把这桩事情给放下的。
......
......
屋门打开,是柳韶姑谈完话后从里面出来。
她朝自己颔首,抬头一笑,什么也没再说,要说的当初便已经说开了,便朝门外走去。
宁怀瑾出了屋子,没送她,倚在门上看着那女子坚毅果敢的背影渐渐离去,嘴角轻轻地溢出一声叹息。
“真不公平。”
阿弗却道:“是公平的。”
不公平的交易,没有人会愿意去交换。
她又不是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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