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是这人,据说还是于邵均颇为尊重的人,能自由出入他那书房,大多时间都随在他左右。
她自远远地看过他几眼,初始觉得他长相普通,但是举止不凡,怕是真正的有几分才学,否则,也不会得到他那般地敬重。
在廊下时他说,“夫人,想去宫宴么?我倒是可以帮你这个忙。”
她虽然不信,却还是存了一丝侥幸,“为什么?”
“上不了台面的终究是妾,既然是妾,就该那安静那待着去。”
他说这话是自己很开心,仿佛又找到一个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不过,自己以前可不曾与他深交,他忽然跟自己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有希望能阻拦于邵均的想法?
虽然想,但这般被人明目张胆地看出来倒显得自己不端庄了。
她端着架子说:“还真是可笑,烟贵妃不也是人的妾。你说这话的时候,莫不是没脑子么?”
他冷冷地掀开自己的伪装:“可人家是皇帝的妾,人家那儿子是太子。”
有谁知道,她如今的处境便是连一个小小的幕僚都可以这般嘲讽自己。
不,就算是在后宅,便是那群自甘下贱的姨娘们中,都在背地里如何编排的自己,自己都明了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
“除了我,谁能帮你?”
她初始还真以为是他真来帮自己的,可他那狂妄且自大的语气,便像是路边看到一个乞丐,随意施舍下的一份恩情。
......
......
微风渐敛,树荫婆娑,暮色将至。
阿弗抱着兔子在看能不能从它身上找出虱子,另一边还要不断地听着一旁的女鬼嘤嘤嘤地在自己身前哭诉着。
“都怪你,都怪你。”
她咬着自己衣服袖口,面色忽白忽青,变幻不断,周身阴气煞浓,浓得渗人心魄。
“若不是你劝我让宋楚出去,好了,他现在都学会彻夜不归了,男人果然是没一个好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阿弗一掌将她那鬼脸拍开:“你应该往好的方面去想。”
“好的?哪里好啊?宋楚都要娶别人了。”她生气了,怒目圆瞪,哄不好的那种。
身子扑了过来,像是要将阿弗的头咬下。
最后整个身子从她身子穿透而过,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为什么?为什么?你想碰我就可以,我想碰你就不可以,这不公平,都是鬼,这一点都不公平!”
“你怎么这么幸运,你分点运气给我吧!我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能让我碰得到人就够了。”
阿弗决绝地说道:“不可以。”
“你怎么这样?”
“因为我也没办法。”
陈嘉善喏了喏,像是认命似的,“那宋楚怎么办?”
“姑父不是还没娶,你怕什么。”阿弗淡淡地笑。
她抬起袖子将眼睛遮住,也遮住了眼底的黯色,声音沙哑:“可是今晚,他们在宫城设宴,一定能见到。只要能见面,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到时,那王家小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想想啊,她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都等成老姑娘了,就只为了嫁给他,你说,这是......”
她一直怕那种事情发生,怕宋楚会因为愧疚,心理不安,怕他承受不住别人的劝说,怕他被人抢走,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阿弗皱眉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王家小姐是喜欢他?”
“不然呢,她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情深义重呢!”
王素是他在自己死后,家里人给他定下的第二桩婚姻。
和自己当年差不多,婚事都是家族用来联姻的手段。
既然陈家没落了,那就找个别的人家。
她死了,是不该奢求宋楚不变初衷的。
可世事就如一个笑话,兜兜转转,宋楚为了她当年的一个玩笑守身如玉至今,那自己便不该把他随便丢弃了。
阿弗道:“放心,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是抢留也留不下,你说对吧?若王素是一厢情愿的,那也只能有始无终。”
陈嘉善轻声说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么?像你一样,让我活过来?”
她看了过来,好似这样便能轻轻地贴上她露在衣裳外的,好似也能感觉到和自己一样的冰冷温度。
“阿弗,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有办法。”
“如果那个办法,是让宋楚死呢?如果我说,他死,你活,你同意么?”
她没有回答,心底却是笃定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活着又有什么用。”
“你看,你明明就有自己的答案,为什么还要贪婪于不能在一起。如果两人真的相爱的话,就一定要成婚生子么?生不同寝,死亦同穴,这不挺好的。”
说到这儿,自己嘴角却不禁一扯。
自己若不愿意跟某人死同穴,前死的那个似乎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死人,真是最容易摆布的东西了。
可到陈嘉善这里,却反了过来,她还真是赚到了。
陈嘉善转开脸,声音闷闷:“是挺不错的,但,但我骨灰烧没了,找不到,以后怎么一块埋?”
阿弗嘴皮子抽搐不断,不禁拔高声音:“那还不容易,以后我盯着他,让他也死顾山上得了。”
......
......
木屐落在地,发出熟悉的响动。
纳生踩着竹木板走了过来,忧虑地看她苍白的脸色:“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阿弗喝着茶散火气,冷哂:“跟一头女鬼,还是一头冥顽不宁的女鬼说话,呕心沥血,身心俱疲,到头来,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女鬼?真的有?”他相信阿弗所说的,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巫傩。
巫傩,能通鬼神,以前他兴许不信,但在九凝山上的那段经历,让他相信这世间还是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事。
“有一个,就在你身后,但你佛光四射的,把她给吓得躲在了角落里。”
纳生好奇地回过了头,却什么也无法看到。
角落里的陈嘉善抖了抖,对阿弗道:“让这和尚走远点。”
阿弗却颇觉好笑,“你连佛堂都能进得来,为什么要怕一个和尚?”
陈嘉善颤栗不已:“这和尚会念经。”
纳生便盘腿坐了下来,合起双手开始念经,“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还真开始念起了往生咒。
陈嘉善捂着耳朵:“阿弗,快让他走。”
“好了,纳生,别玩了。”
纳生这才停了下来,“还有女鬼吗?”
阿弗解释道:“这女鬼是常山王世子宋楚的未婚妻,前任,她找我是有事相询。”
纳生皱眉:“不管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女施主,还是早登轮回为好。”
“关你什么事,臭和尚。”陈嘉善跺着脚,狠狠不已地说道,旋即往槅扇一撞,便飘走了。
阿弗道:“宋楚也知道她的存在。”
“真是痴男怨女。”纳生摇摇头,“算了,但你这个年纪,是容易见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要不要换个地方?”
纳生纠结地说着,毕竟这个地方,狙翎山就在一百里开外。
阿弗挑眉看他:“怎么?赶我走?怕我去撬坟?”
纳生见她一向的嬉皮笑脸,真是看不清什么时候在说真,什么时候又说假,他确实也挺担心的,便道:“是挺怕的。”
“我暂时还不会去自投罗网。”
阿弗顿了一会,补充:“但等我那天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去发泄一些。”
纳生嘴唇干涩,噎了噎喉咙,将面前的藤萝饼推到她面前:“跟你说件事,我等下要进宫,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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