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世扭头看了一眼,见袁十七面色虽还镇定,却有些许惊疑之色,淡淡笑道:“李大哥,青青待我诚挚,我也当她是好友。我不会害她。”
袁十七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李半世又笑了一下,说:“很晚了,李大哥回去吧。”
袁十七本就是口拙之人,至此不知还能再和李半世说些什么,便只有点头告辞。
李半世一个人在城墙之上站了一夜。
第二日,七皇子凌焕带着几位随从官员,送南国特使一行人离开回雁关城,李半世,袁十七等将官陪同。
出城之后,陆晋舸看了袁十七一眼,笑着说:“素闻袁将军勇武过人,若有机会,欢迎袁将军来我南国境内,与我南国将领比试一番,也好让我南国兵将们见识见识袁将军的英姿。”
说着这话,他的眼神转向李半世,微微一笑。
李半世面无表情,只当没看见。
这话说的没什么,但当着李半世的面讲出来,不啻于直言李半世技不如他。
袁十七微微躬身,道:“袁某承蒙特使大人青眼,不过袁某从军之人,所使的都是杀人的刀法,一般不与人切磋,更不敢轻易与他国将领切磋,以免失手。”
陆晋舸一笑,袁十七到底还是个懂礼数的人,若他是那种粗莽军汉,只怕说出来的话更难听。
你想让我去切磋我就去切磋了?你以为你谁啊?特使再牛,也是南国的,老子只听大历这边的军令。
换句话说,你们南国的将领想和老子切磋,就来沙场一见吧,生死有命。
陆晋舸心中好笑,想这袁木头原来也不是那么呆的,稳中有皮,难怪自家那个傻丫头会对他有所动心了。
凌焕见状,上前两步,笑着说道:“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时候不早了,陆特使,本王就不远送你了。”
陆晋舸躬身告辞:“不敢劳烦秦王殿下,陆某告辞。”
凌焕拱手回了一礼:“慢走!”
陆晋舸翻身上马,再看一眼袁十七,策马远行。
袁十七没有看他,表面看着很平静,其实心中带着隐隐怒意。
他知道陆晋舸是青青的师父,也是养大她的人,于青青而言,他与父亲无异。
但就是这位“父亲”,一次又一次的挑唆事端,在青青的身上谋划着,毫无迟疑,也毫不留情。
当然,青青回击时也一样凶狠。
可袁十七知道,青青的心里,一直为此而为难。他觉得如果有的选择,青青不想对陆晋舸下手。
但是,陆晋舸却未必。
就比如,已经到了这时,他还不忘挑唆一下。
一边真心疼爱青青,一边毫不在意地害她。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袁十七想不通。
同时,陆晋舸也在想,他当然疼爱青青,可为什么他对青青、青青身边的人下手时,会毫无迟疑?
为什么?
凌焕站在城门处,等陆晋舸一行人走远了才回身说道:“这次和谈之事辛苦诸位,明日整理相关文案,后日一早,我们出发回京。”
诸位朝臣领命告退。
凌焕又转向李半世,笑道:“李将军守城夺营辛苦多日,一直不曾好好歇息,本王心中委实不忍。这几日袁将军的大军还在城中,你不妨与将士们休息休息,待调兵令传来后,再继续驻守,如何?”
李半世抱拳行礼,道:“多谢秦王殿下美意,李某领旨,李某告退。”
看着她毫不迟疑地退下,凌焕苦笑一声,对袁十七说道:“这……本王当真是好意,怕是李将军误会了吧?”
袁十七应道:“末将听闻李将军行事雷厉风行,应该只是领命吧?李将军并无他意。”
凌焕苦笑着摇摇头,道:“袁将军,你也不必多心,本王与你们平日里来往甚少,故而并不熟识,你们对本王有顾虑也情有可原。但你们戍卫边境庇佑一方黎民百姓,本王若对你们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岂不是将我大历的江山置于危险之中?本王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袁十七单膝跪下,道:“末将不敢猜疑秦王殿下,请秦王殿下赎罪。”
凌焕连连摇头,亲手扶起袁十七,说道:“你看,本王不过说了一句,你又这样小心谨慎了。罢了,起来吧。”
袁十七顺势站起,跟着凌焕向城内走去。
凌焕走的不快,边走边看城关内的街道。
虽是战后不久,但一街两旁又已是摊贩遍布,人潮拥挤。熙来攘往之中各种吆喝叫卖、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伴以孩童笑闹,妇人轻斥,甚至不远处还有一个卖艺的班子,周围围了一大圈人,时不时爆发出震耳的叫好声。
他一时起了兴趣,随着侍卫挤到圈子最里面,看那卖艺的班子表演。
离他最近的地方,一个成年男子光着膀子,另一人将一块厚实的石板放在他的胸膛之上,而后在手心啐了一口,抡起石锤砸在石板上,石板应声而裂,下面那人却安好无恙。
再远一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手中拿了一柄五环大刀,舞得虎虎生威。
还有表演吞火喷火、火流星、踩凳子的,虽不见多么出彩,却胜在热闹。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捧着个箩筐,在围观的人群面前转圈,稚嫩的口中叫喊着,吆喝着,引了不少人向她那个箩筐里丢铜板,打赏这个杂耍班子。
那小女孩走到凌焕面前时被凌焕的侍卫拦了一下,看一眼凌焕,似乎有点怕他,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声:“这位爷,咱们四海为家卖艺维生,您要是觉得咱们的武艺还过得去,就给捧个场吧!”
凌焕看了一眼她稚嫩的小脸,微微一笑,对侍卫点一下头:“赏。”
那侍卫应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个银锞子,放在小女孩的箩筐里,引来周围人的惊呼。
那小女孩见这么大一个银锞子,立刻喜笑颜开,连着给凌焕鞠躬:“谢谢大爷打赏!谢谢大爷打赏!”
凌轩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袁十七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凌焕才说道:“这个边城,还真是热闹,是不是?”
袁十七道:“得圣上庇佑,朝局稳定,国境安宁,百姓得以平安度日,因而这里才能这样热闹。”
凌焕轻声叹道:“若当真如此便好了。”
袁十七没有接话。
凌焕也不在意,继续轻声说道:“也许你不信,但我自懂事以来,便一直想让整个大历朝的百姓都能过上富足而安定的日子。”
袁十七道:“秦王殿下心系民众,是吾等民众之福。”
凌焕笑了一下,道:“你也不必这样称赞我,我心中很清楚,有许多事我都做不到。”他回头看了一眼袁十七,说道:“你也是当朝大将,如今朝中局势如何,你心中自然清楚。”
袁十七没有说话。
凌焕自顾自道:“你一定觉得这次和谈之事,我有些太过宽纵,南国寻衅在先,我们却并未追究太多。”
袁十七道:“末将不敢。”
凌焕苦笑着摇头,道:“不只是你,怕是边境这些将官,都是这样的想法吧?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打一场呢?用鲜血与屠戮洗尽冒犯,一展军威,震慑四方。这样的快意恩仇,哪怕身死沙场也无所畏惧,才是从军之人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只是袁将军,你从军多年,应当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袁十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凌焕继续说道:“依国力而论,大历虽非四海第一,却也不容小觑。若无朝中彼此倾轧之顾虑,莫说一个南国,就是南国与罗庭联手,我大历也不会退缩半步。但如今的局势……”他长叹一声,道,“太子皇兄母族式微又不得圣宠,地位不稳,四皇兄野心勃勃,偏偏圣心常在,还有强势的母族为后盾,虽说此时尚未占据上风,太子皇兄却也不过只能和他鼎立抗衡。这样的形势,相当于我大历国力一分为二……甚至不到一半。父皇对朝中的掌控不能尽如人意,但他毕竟是天子,太子皇兄和四皇兄各自有各自的党羽,以三分之一的国力,能勉强抵御这两方的边境之争便是好事了,如何去攻打南国?”
他看向袁十七,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的是心痛的神色,说道:“袁将军,不是我不想打,而是我根本打不起这场仗。穷兵黩武,倾全国之力来计较这一时的输赢,百姓如何生活?往后一年甚至几年的赋税都要减免,国库空虚,如何再应对接下来的寻衅?袁将军,我是皇子,是亲王,不能不为父皇,为这片江山考虑。”
袁十七有些讶异地看了凌焕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话。印象里,这位七皇子,素来都是逍遥王爷一般的人物,不争权夺势,也不结党营私,宣帝有事吩咐他他就去做,没事他就继续过着风花雪月的潇洒生活,忽然说出这种有谋算有眼界的话,当真让人意外。
凌焕仿佛没有看到袁十七打量的目光,小声道:“再者说,我这里谈得松一些,早日平稳,太子皇兄那里就可以据理力争,让罗庭多付出一些代价,这样对太子皇兄的圣名也有益。”
袁十七拱手,诚心地说了一句:“秦王殿下的胸襟,末将佩服。”
凌焕淡淡一笑,说道:“走吧,我不在意虚名,我只想江山无虞,百姓安康。”
这日下午,袁十七在凌焕处用了午饭,正要回军中,冷不丁看到一个一身锦袍的少年从一间作坊里走出来,因为低头没有看路,差点撞到他的马上,还好袁十七眼疾手快,及时勒住了马。
那少年显然也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笑了,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袁将军,下官见过袁将军。”
袁十七也认出这个人来了,是萧家的嫡子,萧煜寂。
萧氏和青青之间的那点事,袁十七心里明白,因而对萧煜寂也没什么好感。不过萧煜寂毕竟是萧氏的嫡子,虽官阶还低,他也不能太过不给脸子。
于是袁十七翻身下马,给萧煜寂回了个礼,道:“萧公子怎么在这里?”
萧煜寂笑道:“后日便要回京了,我想着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给我小妹带回去点。”说着把手中的小盒子拿给袁十七看。
袁十七一看,那是个精致的套盒,盒子里面还有小盒,再里面还有,再再里面还有,雕工描涂都很精致,让人看着就觉得不错,想来小孩子也会喜欢。
他笑道:“萧公子真有心,这个小盒子看上去就有趣,想必三小姐也会喜欢的。”
萧煜寂笑着点点头,道:“我小妹年龄和我们兄妹都差得多,平日里也没人陪她玩,常常觉得闷呢,所以我们若外出,都会留神看看有没有她会喜欢的小东西。”他话音一转,说道:“说起来,袁将军家的小少爷年纪应该也和我家小妹差不多,要不要也给小少爷买点什么?”
袁十七一愣,他常年在外领兵,回家的时间不多,就是回去,也多半时间都在为族中的事情忙碌,很少陪两个小孩玩,孩子们的小玩具也都是初锦带着卖的。要问满儿喜欢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
见他愣神,萧煜寂笑道:“袁将军不如进去看看?里面的种类挺多的。”
袁十七回神,说道:“不必了,这次应当会直接回驻地,不会回梧州,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过去。”
萧煜寂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他又笑道:“不过这个也好解决,我长姐不时会去秦帅府,秦帅府的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北上,给秦大将军和秦少将军送家信。不如我把东西带回去,烦劳我长姐送到秦帅府,让他们家的人路过梧州时给给小少爷带过去,也免得你再找人专门跑一趟。
袁十七看了萧煜寂一眼,其实心中不解。
以萧氏的权势与地位,这位嫡出的公子委实不必这样向他示好,他是想做什么?
许是看出他的眼中有犹疑之色,萧煜寂走近了一步,小声说道:“袁将军,若是有空,可否赏光与下官小酌两杯?听我长姐所言,袁将军的酒量极佳。”
袁十七看看他,突然反应过来。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煜寂已经提了三次他的长姐。
他的长姐,不就是青青吗?
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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