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新询
虽然这么说,可一碰上在意的事情,她那种别无所求只想安身立命的出世调调,就乱了方寸。
到底是没用足心,没这个缘分。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该怎样便怎样吧。
那夜何府大喜,酒宴到底还是摆在了何府,何老爷子心想我都不嫌麻烦,想要十几年不生气的宅子热闹热闹,再怎么都不过分吧。到时候再叫那几个小辈在小儿子府中聚一遭,不就行了。
新娘子和新郎拜过天地,拜过两家父母亲,再红绸布下相对一礼,自此白发缘,姻缘结。
闹洞房的没几个,实在是新郎太过位高权重了些,新娘的爷爷又盯得紧,大多数人也就笑呵呵一阵,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
只有一个不讨喜欢的前小侯爷,如今文武兼修的赫连弈,把新郎官叫出去,让新娘子孤零零呆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宿。
“你再听我一句,这句话再不牢靠,我便不要下辈子姻缘,继续如今日这般茕茕。”他苦笑道。
“说吧,庆嘉还在等我。”话语里如所有新婚男子一般温柔。
赫连弈觉得自己使了十分力气表现自己如金石一般的真诚。
“卫彦还活着。本来决意要救她的是我,但我最后放弃了。所以她当日是被一些不被我管束的旧部带走的……不瞒你,我们还保持着联系,就是最近在栾城、青城活动的那批人。”
“她是个女人不假,六王爷不存在也是真。当年那个叫‘卫彦’的男婴,虽说是太上皇帝和梧桐苑里那位娘娘所出,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被那位娘娘藏了起来,等有人等不及了……是我们赫连家当年太过如日中天,终于有人生了不好的心思。也是那位娘娘爱子心切,这罪过,便由来历不明的一个小姑娘担下了。她也不晓事--生在深宫,太多的身不由己,不管是起初梧桐苑里那位娘娘,还是后来的皇后,没有一个善待她的。”
“你不要不信我,先皇连遗旨都交给我。”
“后来先帝担心辛万年纪小,四面八方的暗箭不断,只好捧这个不显声明的祁杨王上~位--他不知道偷梁换柱换的是个女儿身,临死的时候在听政殿的大炉上种了香,卫彦活不久的。”
“她暴戾,是最大的罪过,现在我想,估计是跟那毒脱不了关系。就算不是,这性子,也是先辈们一点一点逼出来的。”
“她现在就在景安城,还托我带了一封信给你,你还看不看?”
信是被收下了,然后何浣尘进了元庆嘉所在的房间,瞧见灯下佳人恍惚,一股郁燥之气油然而生。
吐纳了一刻钟,他才在新娘的感知下走近,挑盖头的手却在半路停下。
慢慢的他蹲下~身,手扶在床沿:“今日劳累过了,先收拾好休息吧。”说着新娘盖头落下,明艳了一室。
小丫鬟替新娘收拾好沉重的头饰,何浣尘顾自去剪烛芯。
新婚夫妇,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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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子里卫彦出去转悠了一天,刚入夜也就昏昏沉沉睡去了。别的本事没有,隔壁药铺小伙计有很多催眠的药方。
辗转的反而是施少秀,他的成绩明天就要出来了,脑袋里全是老父亲一把心酸泪的丑模样,心情忽上忽下,要不是最近锻炼的多,指不定让闹出个心脏问题。
第二天下午,城东红榜前人山人海,早早守在前头的家仆小弟得了结果往外冲,外面的一圈人蜂拥似的往前挤。施少秀凭着自己竹竿式的身材由着后面的人把他往前推~送。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他就顺顺当当到了第一张红榜的前头,捏着扇子的手骨节泛白,眼睛死死盯上去。然而从榜首的状元榜眼探花到末尾最后一名,也没他的份。
不甘心,这回他再次顺着人流挤到下一张红榜上。这回他把扇子塞到袖子里,双手空荡荡的张着,身子不经意的往前倾,好歹叫维持秩序的官兵拦了回来,看上去如狼似虎结果眼睛都要把那张红榜从墙上刮下来了,也没瞧见他自己的名字。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点灰心,再转念一想后头还有八张榜单等着他呢。不能在景安城谋个好差事,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做个县太爷也不错,还能好好孝顺父母。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施少秀复又重整旗鼓。这回他学聪明了,从榜底往榜首看。
三张红榜揭过,四张红榜揭过,直到了最后一张,施少秀都不敢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那上面生灵涂炭了。
四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打个哈欠吟风赏雪的也就过去了。
他垂头丧气的在原地站了一息,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心情已经静如止水。有人从他身边生无可恋跌跌撞撞的往外冲撞。施少秀一行一行,看的极为仔细。
一榜二十人,到了第十九人,他有点过分平静的眼睛,才如梦初醒般被重新点亮了光彩。
他“啪”的坐在了地上,扇子掉落在地面上被谁踩得扁了碎了。
这一天是何浣尘大婚后的第一天,按理说要去家中拜访一下父亲母亲。
他挽着元庆嘉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前来迎接的都是那些曾经在小时候照顾过她的老仆人。
少年已不是少年,当初的羞赧已经俱都不见。他小心把她带过门槛,前面是等候已久的何老爷子和何老夫人。
父亲母亲与他清谈,大嫂已经带着新婚妻子往帘后走去。第一句话就是:“能得庆嘉相顾,浣尘是有天大的福分。”
元庆嘉低下头,颊上有红霞。何家大嫂笑意盈盈:“虽说老祖宗都想着多妻多子多福,但浣尘是个还算专情。也不知是真长大了怎得,这些年他也不爱理会我们家这边的事情了。今后还要请你们夫妻相互扶持,也不枉两家长辈的殷切。”
元庆嘉微微抬头:“还要多谢陛下照顾,不然满景安城的流言蜚语,能把我和……夫君淹了去。”说着轻声笑起来,声音空灵。
何家大嫂也勾起唇角,只不过不太愿意一同感怀他人的恩赐,两位夫人一起聊起家常。
趁着那天请假,何浣尘换了身衣服,又叫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盏农户的斗笠,带的严严实实,往城东一道小商铺走过去。
彼时卫彦已经出门。她滑着轮子,在商铺周围想寻个清闲无人的地方--可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虽然他们家没什么客人,旁边药铺裁缝小酒楼,可都是人来人往的。还不如在只容一床的房间里自己折腾呢。末了她回到商铺边上一个小巷子--这里是有人的,靠墙躺着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也不是蓬头垢面,还板板正正的梳了个小发簪别着,只是面黄肌瘦,一双小黑手看不见顶点肉。
卫彦绕道一边的时候,小乞丐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靠着墙假寐。卫彦左看右看,必须承认自己就得把这里当作据点了。
“你吃饭没?”
小乞丐睁开眼。
卫彦复又出声道:“你去旁边那间叫回生的铺子,有人给你收拾热饭。”
小乞丐狐疑的看着她。
卫彦于是又补充道:“每天这个时候你都能过去吃一顿,记住,只是你一个人,一天一顿。”
“你就说有个姓卫的人请你。”
小乞丐不屑回到:“小爷不缺这一口。说吧,你要干什么?把我卖给人贩子?小爷告诉你,这一片可有我大哥。”
说着就去踢卫彦的轮椅,她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卫彦转身就走。小乞丐反而不干了:“哎,摆臭脸给谁看呢,以为我欺负你啊。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得了,你回来,我走,我走还不成吗?”说着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出了小巷子。
小巷子安静下来。
卫彦屏息听了一会,这才慢慢转到墙根,按着凸出墙面的砖石一点一点,慢慢的站了起来。
说是没有名医作保,这双~腿不能再站起来走路的。卫彦自己不懂,只想着配合练习,总归有能下地的时候。就算是到时候她已经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妪,好歹也能再次好好感受一番。
单单靠双~腿支撑走路是不成了。她试探着那些凸出来的砖石,在极其短的距离里挪动,离身后的轮椅越来越远。
走过正常人三步的距离,卫彦已经满头是汗水,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先前那个小乞丐幽灵似的从另一头窜出来,堪堪扶住就要投向大地母亲怀抱的卫彦。
“你傻啊!”
卫彦使唤他把轮椅搬过来。
小乞丐把人搬上去,还算轻松:“我住的地方也有瘸子,他们还知道弄支拐棍儿扶着呢。到时候再找条恶狗一撵,保证你走的比以往跑都利索。”
卫彦郑重地,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我试试。”
小乞丐哈哈大笑。
“我姓徐,他们都叫我徐蛮儿。”
“我叫卫彦。”
“得,咱也算互通过姓名了。”
“……所以呢?”
徐蛮儿拍了一下卫彦的脑袋:“有事去找大哥啊,来来来,我教你怎么去找我……”
他们两个在小巷子里胡言乱语,何浣尘带着斗笠,敲响了“回生”铺子的门。
大白天不营生,这间铺子的主人是要喝西北风吗?
种向晨也不想:家里的米预计只能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被熬成稀粥来饱肚了。是以一有人敲门,他也不顾神情略有些癫狂的施少秀在那吹嘘自己文章写得如何高妙,皇帝陛下如何英武勃发,打开门,四十五度笑脸标准八颗牙齿的笑容:“客人,要买点什么?进店来看看不要钱的,来来来请进请进。”
何浣尘进门,先是把整间店铺打眼扫了一遍,第一时间确定卫彦不在--这是不知道人是不是在帘子后面的两间屋子的情况下。
丰安怡第一时间就把何浣尘认出来了:“客人,真是缘分,我们之前倒是见过呢。”
施少秀还没有停止笑脸,点点头认真看了何浣尘一眼:“见过见过,仁兄也是来景安城考试的吗?情况怎么样啦?”
丰安怡颇觉丢脸,礼貌微笑:“客人想要找点什么?还是我带你随处转转看看?”
何浣尘这才把焦点落在货架上奇形怪状的东西上,眼睛转了一圈,却也没说要什么,只是把目光再次投到施少秀身上:我不是来景安城考试的士子,大大小小我还算个官。我听同僚说,你是带着家小来的?”
施少秀一瞬间变了脸色:“是大人呐!”
何浣尘好不容易咽了口唾沫,着实受了一惊。眼睛还是不着痕迹的在铺子里再看了一圈。
既充分表达了自己一番孺慕之情,施少秀才想起何浣尘问了什么:“家小?可不是吗,就这还两个孩子整天烦着呢。哦,还有一姑娘,也跟着我上皇城来。这会不知道去哪了。”
何浣尘有点紧张:“让她自己出去了?”
这句话有点越界,神经粗的种向晨都看过来:“我去给你找找?”
“不,”他掩饰性抬起袖子:“姑娘家,还是多少照看些比较好。最近景安外来的人比较多,不容易管束些。”
施少秀点头称是,立马派遣种向晨丰安怡前去寻人,充分表达了自己令出必行有领导能力的好品格。
两个孩子出去后,施少秀就试探性地问道:“大人在何处就职啊?”
何浣尘也不打顿:“在内阁担了个虚职。最常做的还是编修典籍。”
施少秀说道:“哦哦,大人姓什么?我从家里一路上过来,最是仰慕阁里的朝廷肱骨了。我一定听说过您,只是一时间人跟名字对不上号。”
“……我姓何。”
施少秀愕然。
然而两人对坐,纵使施少秀如何如坐针毡,何浣尘也未曾表明来意如何。一壶茶的味道淡了,刚换上茶叶,夕阳已经投进窗户。这时候卫彦、种向晨、丰安怡都不知道跑哪里去。终于等何浣尘察觉时辰太久了,他才起身告别:“是我那同僚说喜欢你的卷子,希望我过来看看,也好给你谋个恰当的差事。这几天你先不要离开景安,马上会有人来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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