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很早,凌潇儿已端坐在镜前,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铺了一背。身后整整齐齐的列这一排小宫娥,她们都低着头,手里端着放了各式头饰、衣物和脂粉的托盘,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娥在细细挑选着。这是随太子妃出嫁的贴身侍女凌琳,打小就在凌潇儿身边服侍着。
凌琳很快挑选好,就去给太子妃梳妆打扮。凌潇儿向来就不喜欢浓艳的妆容,凌琳也懂她心头喜好,便给她化得淡雅清新些,盘上简单大气的发髻,这妆发若是在别人脸上会显得有些寡淡,对凌潇儿来说却是再适合不过,再着一件鹅黄色烫金衣裙,更衬得一副气质淡雅,眉眼间虽满是温柔,却不失半份威仪大气。
凌潇儿向来就是端庄贤淑。
待太子妃梳洗完毕,凌琳便让一众宫娥退下,扶凌潇儿去了厨房。下人早已熬好粥,太子妃每天早晨都会亲自给太子端去早膳,数年如一日,若非太子不在府中,从未有过间断。
凌潇儿走到书房,抬手在房门上轻叩了几下,没人应声,一推门就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她关上房门,往平日里太子就寝的房间走去,只见房门紧锁。
这时一小宫娥走来跪在门前,禀道:“禀太子妃,太子殿下一早就进宫面圣了。”
凌潇儿用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宫娥,并不搭理,对凌琳淡淡说道:“我们回去。”
凌琳接过凌潇儿手中的粥,正准备到了,凌潇儿却提高声调,一字一顿地说:“端回去!”不等凌琳反应,凌潇儿已快步往回走,凌琳只得端好粥追了过去。
回到房间凌潇儿叫凌琳把粥放在桌上,就让她出去了。房里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房间也着实是大。这房在东院,采光很好,阳光照到了地板上,没有一丝暖意,凌潇儿只感无比冷清,尽管自己日日在这间房里进进出出,终是少了点人气。
慕铮整日忙于政事,并不回此处,多是在书房,或是西院就寝。旁人都称道,太子殿下很是心头太子妃,忙碌到深夜也不忍扰太子妃休息。
不知是在房间里走了多久,凌潇儿终于停了下来,坐到桌前,端起那碗早已冷切的粥,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勺,一口一口慢慢喝完。眼里已泛起泪光,也不见泪珠滴落。她在等,她委屈,却从不灰心,她相信,慕铮,她的夫君,忙完了就会回家的。他们是夫妻,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他慕铮又能跑哪里去?还不是要回到自己身边,这些年来,他不也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吗?
早朝过后,文武百官皆散去,只余空荡荡的大殿,气派肃杀。一将功成万骨枯,那立于高堂之上的龙椅下又铺了多少白骨?一把黄金椅子,坐稳它,即坐稳天下。古来帝王,谁又会管有多少冤魂在哀嚎。慕铮立于大殿之外,眼看着金銮殿就在眼前,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天下,只要坐上去,就能坐拥天下,可这区区几步路又要踏碎多少生灵?
执事太监富公公急急走来,向慕铮行了个礼,也不多说便引他去了慕王书房。书房大开,里面满眼金色,一伟岸男子立于房中,龙袍加身,剑眉直飞入鬓,满目杀气,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富公公将慕铮带到书房便退了出去,并关好房门。
慕铮整理衣衫,行一跪拜大礼,“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慕勋声音浑厚,不怒也威。
慕铮站起身,将自己去边关彻查陈将军之死从头到尾细细说来一遍,等他说完,慕勋才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无干系的问题:“听闻你前日里便回到帝都了?”
“禀父皇,儿臣确是前日里回府的。”
“哦?”
“因少钦高烧不退,儿臣就耽搁了。”
慕勋眉头紧锁,似已有不快,“铮儿,你太在乎那孩子了。如有下次可以接到宫中,朕请宫里最好的御医看护。”不等慕铮回话,又道:“然后你还去了玉树银花?朕向来知道那并非你喜好。也罢,你就去好好探探这帝都最热闹之地吧。”
慕铮心里自知这事是瞒不过父皇的,更明了决不能把少钦送到宫里来,慕勋今日所言,值得深思,这已是给自己一个提醒了,也表明他对玉树银花已留意多时,只是不知,他是否见过那孟夫人的那张脸。
见慕铮不说话,慕勋问道:“有何不妥?”
慕铮每想到那张脸,只是失神,他一路走来,从未如此过。“儿臣领命。”这对父子的对话,不知是从何时起已是如此的公事公办,只有国事,再无家事。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慕勋缓缓开口:“去看看你母后吧。”说完便转过身去看起奏折。慕铮行礼退出了书房。
王宫一角落里有一院子,一年四季都桃花盛开,名为繁英苑,这里是王后娘娘桃姬的寝殿。相传慕王只钟爱王后一人,桃姬娘娘喜欢桃花,他就为她建了这繁英苑,让她日日能够看到桃花盛开。桃姬娘娘自从诞下小儿子慕疆之后身体就不太好,几乎都是呆在自己的寝殿里,不见什么人。这些年,宫中所嫔妃众多,慕王却极少逗留。
繁英苑门前的小宫娥看到慕铮正欲去禀报,却被拦住了,慕铮做了个噤声是手势,便踏进院子。桃姬娘娘的贴身侍女朵儿正准备给娘娘送去早膳,见到慕铮满心欢喜地跑到他跟前,也不行礼参拜,一把把手中的早膳递给慕铮,朝房中使了个眼色就跑开了。
慕铮心领神会,端起碗轻轻走进房中。桃姬娘娘早已穿戴整齐,正悠闲地在躺椅上看这一卷书,这个温和宁静的女人从来都是不争不抢不妒,得到了后宫所有女人最渴望的爱,依然宠辱不惊。
“朵儿,替哀家把窗户打开。”
慕铮也不应声,轻轻打开窗子,桃姬娘娘也没回头,只是习惯地伸出手,慕铮便把碗放到她手中,桃姬娘娘放下手中的书回过头来,一愣,随机满脸惊喜,笑若春风,“铮儿,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说着忙放下手里的粥,慕铮挤到了躺椅上,任由桃姬娘娘拉着他的手止不住的摩挲。
这双手完全不似一个锦衣玉食的王宫子弟的那种细嫩,而是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士布满了茧,指节较大青筋鼓起,慕铮每一次离开帝都,她的心都是悬着的,生怕她的铮儿不回来了,她怕,但她又不敢想太多。桃姬娘娘抬起手,用手指轻抚慕铮的眉眼,她的铮儿可是帝都最好看的男子。两个孩子,慕铮和慕疆,她最心疼的还是这个长子慕铮,她只觉他背负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母后,铮儿一切安好。”慕铮这么说只是想宽了桃姬娘娘的心。
平日里冷言冷语的太子殿下,在这里只是一个母亲的儿子,并无半分凛冽。桃姬娘娘用完了早膳便拉起慕铮的手话起了家常,多是些琐碎的小时,他们就如寻常人家的母子一般,母亲唠唠叨叨,儿子耐心倾听,时不时应上一两句。虽然今日这偌大的繁英苑只来来慕铮一人,还是热闹起来了,有了欢声笑语。
一呆就是一整天,天色渐晚,慕铮也该回府了,便向母亲告辞。
桃姬娘娘虽然不舍,也只是把他送到自己门口。“少钦近日可好,那孩子挺机灵的,很是惹人喜欢,差不多长这么高了吧?”说着抬手在自己腰间比了比,慕铮轻轻把母亲的手往上抬了些,桃姬娘娘回想了一下,“也是,好久没见到少钦了,算算现在也有七岁了吧,小孩子长得都快,就像我的铮儿,现今都比母后高这么多了。”
听她这么说,慕铮只是笑笑,嘱咐她要注意身体,便转身离去了。桃姬娘娘很是不舍,看着他直走远,才回到房间,捧起先前的那卷书,却无心再看。
慕铮啊!自己一直把他当成孩子,几乎都忘了他已经年满三十了,早已不再是那个喜欢牵着母亲的手满院子撒欢似得跑的孩子了。她看着他渐渐长成一个开朗俊秀的少年,又看着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沉稳又冷锐的男子,她听过太多他立下的赫赫战功,作为母亲,她却没有为此感到骄傲与自豪,她只知她的铮儿心里苦,他不说,她亦不会问。她从未想过他能够坐拥天下这万里江山,她惟愿他幸福平安,幸福已难求,至少要平安。
朵儿把慕铮送到院门口,说道:“我说太子殿下,您有空倒是多来看看我家娘娘,她会高兴好几天呢!别一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害娘娘她担心。”
母亲身边这个小侍女在自己面前向来胆大,要知道慕国上下几乎没几个人敢这么跟太子爷说话,除了一国之君慕王以外估计就只有江思远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了。
这朵儿见到太子殿下也从不行跪拜之礼,就只会责怪自己对母亲探望极少。慕铮也从不恼,反而觉得她像个小妹妹般亲切,或许只有在这寂寥的繁英苑里他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情吧,只是无奈的笑笑,“照顾好母后。”
朵儿抬高声调说道:“那时肯定的,没人会比我照顾得更好!”她说完白了慕铮一眼,提起裙摆转身跑回院中。慕铮像有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丫头陪在母亲身边,她也不会太闷吧?
一株桃树下,躲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间与慕铮有几分相像,只是少了些英气,多了点胆怯,等慕铮走远才从树后绕了出来,在繁英苑门前踟蹰良久,还是没进去。
凌琳已在太子府门口恭候多时,终于见到了慕铮回来,忙行礼道:“太子殿下,娘娘已备好......”不等她说完,慕铮便打断了,“我有要紧事,让她早些休息。”说完就直接去了西院。凌琳只知太子殿下每天都有要紧事,迟疑片刻,慢慢走向东院。不单太子妃习惯了殿下每天都有要紧事,她自己也明了,回去跟太子妃如实禀报就是了。
慕铮回到房间,简单打理了一下便躺到床上,一会就睡着了。直到子夜时分,这双好似在熟睡中的眼忽然睁开,在黑夜中灿若星辰。他没有开灯,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黑衣,用锁把门从里面锁上,在床边摸索一阵,这里是密室的机关,墙上立马就开了一道门,他悄无声息地走来进去,又来到了那间石室。
慕铮坐到桌前,一如既往地盯着桌上的锦盒看,这个太子殿下总会百忙之中抽空来看看这个盒子,却从不打开。愣了一会,慕铮站起身,在石室中有规律的的走了几步,中央的一块石板就凹陷下去,接着向两边打开,显现出一直通底下的楼梯,慕铮擦亮火折子走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慕铮才出现在一个林子里,以慕铮的脚力来说,这条密道足够长,直通帝都城外,还可以完美的绕过城边守卫。听到这边有动静,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慢慢靠近,慕铮警惕地握紧手中的匕首,待对方走近一看。果然的当归,才松懈下来。
当归轻声说道:“不归崖下刚好是帝都城外,我今日找了个大体位置转了一圈,那附近有叫梨家庄的个小村落,我去讨口水喝,无意间看到了流淌在村中的一条小溪流,里面飘了很多蔷薇花。而这个村子里并无蔷薇,倒是不归崖上开了很多,我就顺着这条小溪往上游走,找到了一个山洞,淌过山洞里的暗河就到不归崖下了。”
当归显然已到过崖下,也探过究竟,慕铮也不问,他一定要亲自去看看,她在不在那!
约走了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当归所说的梨家庄,在黑夜中寂静无声,只闻涓涓细流,沿着小溪往上游一直走,来到一个漆黑的山间,找到了那个山洞,里面只有条暗河,没有可落脚的地方,只听得水流声不急不缓,比起小溪流来说水稍有点深。
二人跳进河中,逆流而游,差不多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水越来越浅,二人直起身,只到膝盖。他们在漆黑的暗河中行走,当水深只到脚踝的时候,听到了隆隆水声。
走出山洞,当归和慕铮各点亮了一支火把,前方豁然开朗,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瀑布飞流直下。瀑布下有深浅不一的几个水潭,有的水深不见底,有的却很浅,其中最大最深的一个水潭连着洞中的暗河。
当归引着慕铮在这些水潭间形成的纵横交错的小路上行走,很快就在一个很小的水潭前停了下来。当归抬起眼看慕铮,只见他双唇紧闭,似没有气息,面色沉寂。只得蹲下身,火把接近水面,把这个小小的水潭找的通明。
潭水不过及腰的深度,清澈见底,隐约透着红光,红光中豁然是一堆支离破碎的白骨,粉身碎骨大抵如此!
不归崖下因常年照不到阳光,无比阴冷,慕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潭水中那如鲜血般的红光,深深刺痛了他的眼。这西域进贡的丝绸就是上乘之物,竟可能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霜依然不腐不败,耀眼如初。
他记得,那年那日,她十六岁,他二十有一,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森严的大殿,她笑靥如花,着一身红嫁衣,画着最美的妆容,世间有繁花盛开又如何,在她面前只能黯然失色,他只看得到她。
这件红嫁衣,曾经在帝都如最绚烂的花般绽放,又迅速凋零,坠入深渊,不见天日。他记得,那天玉儿穿的就是这件红嫁衣!
慕铮扔下火把,跌跌撞撞地走进水潭,扑通一声跪在水中,水中那残缺的头骨,仰着空荡荡是双眼,正深情地凝视着慕铮。慕铮想起,在这空洞的眼眶中,曾有一双充满爱意的眼只看着自己。那个白玉般的女子,有着最最干净的笑容,不染一粒尘埃。在这里,又要经过多少个日月,才能把那日被染得鲜红的潭水洗涤的这样清澈?她又怎样从一个鲜活的少女变成这堆白骨?
“玉儿,你就像这块白玉一样好看。”
“慕铮哥哥送了玉儿这么好看的东西,那玉儿应该给你什么呢?”
“当然也是一块白玉了。”
白玉已碎,永不归来。
一声声不拟人声的哀嚎撕碎这寂静的黑夜,当归只是抬着火把定定地看着他。
当归记得,九年前自己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看到白玉公主转身跳下不归崖,那个世人眼里刚毅英勇的战神是怎样的不敢相信,似被人抽走灵魂一般无法站立,跪在地上疯了似的爬向崖边,却被身边的人按在地上那种无助与崩溃,他与垂死的自己四目相对时,他是在恳求自己?
当自己再睁开眼的时候,慕铮站在自己眼前,对自己说:“从今往后,你就叫当归,跟着我。”病榻上的他几乎哑然失笑,这个人难道是还盼这宁白玉归来?
当归从此就真的跟在了慕铮身边,叫着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他跟着慕铮冲锋陷阵,也看着那个曾经开朗温情的男子怎样变成一个冷漠无言的杀神,自己虽是前朝亲信,慕铮却从不防备。每一次厮杀中,慕铮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无所顾忌,那时当归只当他是想死。可战至绝境之时,他又不得不佩服慕铮的求生欲,再难他都会带领手下杀出重围。他就这样一边求死一边求生,他想见她,却又不敢见九泉之下的她。宁国亡了,于当归来说是国仇,于他慕铮又是什么?
于慕铮,九年前若是崩溃,今日兴许就是绝望了。
那日他只是看到她坠入深渊,只知她死了,却不曾想她死得是如此惨烈。他都没有好好看看她,她就在他眼前消失,抽走了他的魂魄,徒留一块染血的白玉,再见,他已年满三十,她仍是十六,成了这凄冷月色中的森然白骨,死无全尸,终日泡在这冰冷的潭水中,瞪着空洞的双眼,日日夜夜地仰望着王宫大殿。这里根本就晒不到太阳,春分时节,这里冰雪还未消融吧?
玉儿,你冷吗?
慕铮将红衣自水中拿出,将白骨一块一块捡到岸上,最后捧起那个残缺的头骨,它离慕铮的脸是那样近,似在等待爱人的甜蜜一吻。
慕铮端详片刻把这头骨抱在怀里,忽地失声痛苦。这是他九年来第一次流泪。泪水绝提之后便是沉默,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一块块碎骨仔细包好,系在背上背好,踏进了暗河,当归灭了火把跟过去。走出山洞,沿着小溪流,慕铮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一茂密的树丛中停了下来,用匕首在一棵树下挖着。
当归随慕铮并肩作战无数次,也一起在鬼门关走了出数次,没想却成了最了解彼此的人。但对于白玉公主他们只字不提。当归知道,他是深爱着白玉公主的,可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他为何要亲手将她推向死路?心中自是有太多疑问,只是不开口,他知道慕铮是不会说的。
今时今日,他更是深知慕铮爱公主已深入骨髓,相伴多年,只有今日让他觉得慕铮是活着的,不是一具无喜无忧的行尸走肉,变成令人惧怕的战神,只知杀戮,无非是不想停下来回想过往,他只是在麻痹自己。
当归突然有点同情他,他不怕战死沙场,却不敢直面这个没有宁白玉的世界,或许自她跳下不归崖的那刻,慕铮就当自己死了,死人还会怕死?还好,有了少钦,又让他有起了一丝牵挂。
“殿下,该回府了。”当归提醒他,若再不走,那天亮之前都回不了太子府了。
慕铮不说话,仍用匕首在地上挖着,直到挖成一个坑,他轻轻的把背上的白骨放下来,又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包了一次,小心翼翼地放到坑中,想了想,又把那把自己随身多年的匕首放了进去,用手捧起黄土将它们一点点掩埋,建一个新娘冢。又用长剑劈了一块木碑,在上面刻上字,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玉儿,你就先在这里吧,等我带你回家。慕铮直跪在坟前,看着那块墓碑发愣。
当归只得再次提醒道:“时间确实不早了,回去晚了,有人会起疑的。”确实,慕铮站起身,有些吃力,踉踉跄跄的,当归正欲伸手扶他一把,他摆摆手,径自沿着小溪流往前走,步履凌乱。
白森森的月光照过来,墓碑上的四个字清晰可见——爱妻之墓。无名无姓亦无刻碑之人,没人知道她是谁又是谁的妻。万籁俱寂中,一身影从暗夜中走来,悄无声息,在坟前站了很久,忽然弓起身子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因压抑而变得怪异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是狂喜还是悲恸。
喜欢一梦秋水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一梦秋水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