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很欣慰,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卢阳的潜意识里其实已经醒了,她在梳理脑海中突然多出来的记忆,那个记忆是原身的。
原身也是一个倒霉的女孩子。
和自己一样倒霉。
这大概是她们的共同点,所以她才会被拽到这具身体里?卢阳不是很确定。
她又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那一天她和母亲卢燕约好了在公园见面。
还记得她七岁那年,她做了一件她自己一点都没有印象的事,却对卢燕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卢燕也因此对她恨之入骨,扬言到死都不会原谅她,只当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
不管卢阳怎么哭求解释,卢燕都不肯听,还拿着扫把打了她一顿,狠心的撇下她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卢阳只有卢燕一个亲人,而且她坚信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卢燕的事情,所以她后来一直在找卢燕,这一找就是十多年。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卢燕也有些想念她这个女儿,竟然在卢阳四处寻找她的时候,主动联系了卢阳,还同意见卢阳一面。
卢阳欣喜若狂。
她都想好了,见了面要怎么解释当年的误会,让卢燕能解开心结,不必再因为有她这个女儿而感到耻辱。
可就有这么倒霉,她连卢燕的面都没见到,就在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个四脚朝天,把脑袋都给磕破了。
偏偏她还忘了拿手机。
可能因为连日下雪,那个公园又很老旧,附近一带都在拆迁,公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就这般冻死在了那里。
她以为死了之后,肯定尘归尘,土归土,可她却看见一个虚幻的自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
而且这个虚幻的自己还不是人形,而是一只似狐非狐的小东西,同时飘出来的还有一个奇怪的淡绿色珠子。
她当时完全懵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那珠子便将她强行吸了进去。
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将她拽了出来,拽到了这个倒霉孩子的身体里。
这孩子今年才六岁,乳名叫宝花,大名叫薛阳。
而且还是个哑巴,一个连‘啊啊啊’都发不出来的,完全失声的哑巴!
卢阳好想再死一次。
不过她一向心宽,颇能随遇而安,郁闷纠结了一会便也放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薛阳的身体里,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很匪夷所思,她不可能找到答案,也没有找到答案的必要。
因为,她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冻成了冰棍,她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她还知道,母亲卢燕已经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还和她现在的丈夫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即便自己离开了,想必她也不会太过伤心。
如此一想,便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
说说这个薛阳。
她一年前被老妇人拣来,省吃俭用养了她一年,只因老妇人不肯答应沈宝山的母亲王氏,把薛阳给她最小的傻儿子沈宝树做童养媳。
王氏便怂恿着本来就恨老妇人入骨的婆婆叶氏,把她们从沈家给逼了出来。
天寒地冻的,真正的薛阳就这么冻死在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
一直到半夜时分,接收了薛阳所有记忆的卢阳才彻底醒转。
彼时老妇人正紧紧的搂着她,两人身上盖着的薄薄一层稻草,一点也抵御不了夜里的透骨奇寒,老妇人的身体止不住的哆嗦着,上下牙关都在打颤,显然冻得不轻。
茅草屋里很简陋,除了一个老妇人拣来熬药的破损陶罐,和一个盛药的粗瓷碗外,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这两天她拾来的柴火都用来给卢阳熬药了,再没有剩余的了。
泥土垒起来的灶里,此时也早已没了火星。
屋中冰冷如窖。
不时有寒风从门窗的缝隙间灌入,呜呜咽咽的从耳边呼啸而过,如泣如诉的,仿若有女子在哀哀哭诉。
时歇时起的风声,给这间漆黑的茅草屋,无形中增添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很有些瘆人。
卢阳和老妇人依偎在一起取暖,一边安慰自己别怕,一边强打着精神想事情。
她上一世一直在追寻着母亲,可她直到咽气了也没有得到盼望已久的亲情,倒不如将薛妍的亲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就当替她尽孝了。
她想着应该怎么回到薛府去,奈何这具身体太虚弱太瘦小,她连精神也无法集中多久,没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边也才泛起鱼肚白。
看着天色亮了,老妇人一瘸一拐的想出去拣柴火,卢阳拽着她的衣摆不让她去。
老妇人满眼慈爱地看着卢阳,本欲伸手揉一揉卢阳的小脑袋,可一看自己那双粗糙发裂的手上,长满了一块块红肿的冻疮,又马上缩了回去。
“宝花乖,奶奶去拾些柴火回来,有了柴火,我们宝花就不会冷不会生病了。”
卢阳睁着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老妇人,不同意她去。
外面还在刮风下雪,就是有柴火也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她又穿的这么单薄,肯定会被冻死的。
老妇人不识字,可是卢阳眼里坚定的,不愿老妇人出门的意思太明显了,老妇人怎么会不懂。
这天气太冷了,如果没有东西取暖,没有食物裹腹,她们祖孙俩一天都撑不下去。
一老一小还在僵持着,卢阳耳尖的听到屋外似乎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有人踩在雪地上发出来的,且那声音离茅草屋越来越近。
有人来了!
老妇人也听见了,她的脸上初时有些惊喜,随即又有些挣扎之色,像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卢阳大抵能猜到些老妇人的心思。
这个时辰能来茅草屋的,除了沈家人不作他想。
老妇人十有八九是想回沈家去,毕竟这天气太恶劣了,她们身上又没有银钱,卢阳年纪又小,她已经让小孙女冻病了一回,还险些丢了性命,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底气能照顾好小孙女吧。
卢阳一边默默想着,一边跟在老妇人身后,看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仅仅是开了一条缝而已,那狂风暴雪便像泄了洪的水一般,疯狂的涌进来,雪沫子扑天盖地的往老妇人和卢阳的身上砸去。
卢阳不知道老妇人是不是像她一样被雪花糊了满脸,她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外头高兴的直叫唤:“宝花妹妹!宝花妹妹!”
果然是沈家的人来了,却是个不能做主的小男孩。
如果薛阳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人应该是叶氏的次子沈继勇和其妻王氏的第五子,今年十岁的沈宝山。
沈宝山昨天被母亲王氏和四姐沈宝珠逮回家后,本来是打算半夜溜出来找卢阳,给卢阳送吃的。
可惜他没有撑住,看了会书实在困得厉害,便爬上床打算歇一小会,哪知这一闭眼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快天亮了才醒。
他一醒便趁着王氏还没起床,偷偷的跑了出来。
临出门前想起卢阳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肯定很冷,于是他又回头哄骗最小的妹妹,把四姐沈宝珠唯一的一件棉袄给顺了出来,还带了两个杂面窝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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