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柴嬷嬷瞧着老夫人面露倦意，正欲开口，不想大夫人却也笑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母亲也乏了，柴嬷嬷，这一路，劳烦你悉心照顾了。”

　　“大夫人折煞奴婢了，伺候老夫人是奴婢该做的。”

　　柴嬷嬷嘴上说着折煞，面上却未曾有丝毫谦虚之态，想她跟在老夫人身旁多年，自老夫人幼年便一直伺候在侧，即便大夫人是太傅之女，身份尊贵又如何？

　　身为儿媳，照样得在老夫人面前恭敬如斯，就是对她，也要给三分颜面不是？

　　柴嬷嬷心中自恃，却并未瞧见大夫人眼神一闪，似是不屑。

　　“还是薇娴体贴入微，文言有你，真是福气。”

　　老夫人一时开怀，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凝染一听，不由朝夏氏看去，见娘亲果然面色黯然，脸色白了些许，让凝染心疼至极，对老夫人也多了些恨意。

　　老夫人这话，无疑实在娘亲心中戳刀子，在场之人，即便二姨娘不清楚其中之事，可三姨娘本是大夫人身旁伺候丫鬟，怎能不清楚此事？

　　更遑论柴嬷嬷也是清楚知晓，老夫人这轻轻一语，不过是打压娘亲的同时，给大夫人卖个好。

　　若是老夫人知晓前世她在死前是如何对大夫人咬牙切齿，生啖其肉般诅咒大夫人，不知会否后悔今日之行？

　　凝染虽不得而知，但却也无心在这慈乐斋呆着，强忍着听了一会，便跟在大夫人与众人身后离去。

　　才出慈乐斋，与慈乐斋中暖意隆隆相比，如置身冰窖，让凝染不由拢了拢披风跟在夏氏身后，朝那箐音院而去。

　　待众人各自散去，临近箐音居，凝染这才开口唤道：“四姨娘，都过去了。”

　　夏氏身形一滞，自然知晓凝染说的是何之意，虽未转身，却眼眶带着些许湿润：“嗯，我有染儿足矣。”

　　往事不可追，她有染儿，能在苏哥哥身旁，便足矣。

　　声音几不可查，若非凝染离得近，怕是只觉幻象一场罢了。

　　本因老夫人之言提起的心，在这一刻放下了。

　　过去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这话是对娘亲所说，又未尝不是说给凝染自己听？

　　有心人妄图以旧事来揭人伤疤，以作笑料。

　　为的，便是想瞧她们伤心难受之色，她们越是在意她人言说之词，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既然娘亲一人不甚在意，凝染自当引以为鉴——即便那些恨无法释怀，但总归不能让对方以此为乐。

　　最好应对之法，便是不在意。

　　即便那只是表象。

　　凝染涩了涩口，不知该说何，却见娘亲再度前行而去，索性心中蔚然，跟在身后。

　　才踏入箐音居，檐下候着的竹语不由眼中一亮，急忙迎了上来：“四姨娘，四姑娘，外边凉，孙嬷嬷与汀芷姐姐已让人备好姜茶暖炉，快些进屋暖暖。”

　　屋内孙嬷嬷、汀芷二人帮着撤了披风，暖意拂上面颊，凝染这才松了松手，捧上小巧精致的铜炉，温热之意驱散一路而来的寒气，仿若新生一般通体舒爽不少。

　　孙嬷嬷瞧着凝染面上并未有不快之色，便是四姨娘也似是心情不错，倒是让孙嬷嬷与汀芷二人放心不少。

　　往年老夫人每回而来，四姑娘总是急于表现，好讨得老夫人喜爱，却不知老夫人对四姨娘与四姑娘那不喜，并非四姑娘不拔萃，而是因着四姑娘乃是四姨娘所出。

　　四姑娘不清楚四姨娘与大爷过往之事，四姨娘也从未将以往之事说与四姑娘听，未得允许，孙嬷嬷自然也守口如瓶。

　　但见着四姑娘每每对着大夫人与老夫人笑脸相迎而去，失意而归时，心中不由揪痛不已。

　　好在，四姑娘病了一场后，似是对以往之事反倒不再那般热衷，也不曾朝碧春园献殷勤，便是对四姨娘，也亲近了不少。

　　老夫人回来的时辰本就临近正午，方才柴嬷嬷送众人出来，大夫人便体贴的将家宴改在了晚间，是以凝染便正好在箐音居与娘亲一同用完午膳，晚些再去慈乐斋。

　　慈乐斋中，柴嬷嬷遣退一旁伺候丫鬟，亲自蹲下身子，给憩在小塌的老夫人垂着腿。

　　“你方才可看清了？夏氏是何表情？我瞧着染姐儿似是端庄不少，可再如何，她那外祖也不过商贾之家，帮不上言儿。”

　　柴嬷嬷手未停，余光瞧了一眼老夫人，但见老夫人依旧闭目，一时拿不准老夫人此话何意，只得凌模两可猜测着：“老夫人说的是极，人都说娶妻娶贤，四姑娘也不小了，想是大夫人调教得当，才让四姑娘瞧着端庄淑人，至于四姨娘，面色略有苍白。”

　　老夫人哼了哼，语气满是嘲讽：“妻？你觉着她能城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外人不知，你难不成不知她一不通女红针线，二不懂琴棋书画？教习嬷嬷说她略懂，不过是看在苏府面上说的场面话罢了。”

　　至于夏氏反反应，倒让老夫人颇为满意，妾便该有自知之明，更何况大夫人掌握府中中馈许久，她此次回来，便不打算再回安州。

　　倒不如先给大夫人一颗蜜枣常常甜头，日后再好生谋算。

　　而打压夏氏，自然便是大夫人之蜜枣。

　　这话让给柴嬷嬷住了口，即便老夫人再不喜四姑娘与四姨娘，但总归在这苏府，她们也算是半个主子，老夫人能心有不满宣之于口，但她一介奴婢，却是万万不敢妄议。

　　老夫人也不在意，再度问道：“你可瞧见瑶姐儿那姿态仪容？若是我记着没错，明年便要及卉，有宋氏调教，想必高嫁错不了，但其他三人，可得趁着此次祈岁，好生绸缪。”

　　老夫人之前差人送信与大夫人，大夫人也知趣，写了封回信，将苏文言受命赈灾之事告知，隐晦提及或会擢升，倒是让老夫人疲乏赶路之余舒心不少。

　　柴嬷嬷见老夫人好一会儿未再开口，便撤了手，盖上一层小毯，捻了捻被角，唤了丫鬟守着，自己也下去歇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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