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老夫人抬首看向三皇子时，那丝恹恹之色早已换成慈祥端庄之样：“这几日承蒙三皇子照顾。三皇子舟车劳顿，不若进府喝杯姜茶去去寒？”

　　听着这话，一旁搀着老夫人的大夫人面色不由欲言又止，心中暗骂老夫人这话问的不妥，三皇子班师回朝，来京第一件事自然该是面圣述职领赏，怎会有这等闲时入府喝茶？

　　她这婆母即便因着夫君高中以来做了这么十几年的官家之人，可有时却依旧如此不通透，老夫人这话可真真要丢人了。

　　“不了，”果不其然，三皇子未作丝毫考虑便一口回绝，“本皇子今日归京，本该立刻进宫复命，现在已经耽搁了一会儿。”

　　三皇子如此直言，到是让老夫人一时间脸色青红交加，这才想起这茬。

　　正不知该如何下台，一旁大夫人及时开口：“三皇子说的是理，这春寒料峭，老夫人也是唯恐三皇子染了风寒，那可就是我们苏府罪过了。”

　　凝染对于大夫人这般三言两语就此揭过之语不由轻勾唇角，老夫人此刻心中怕是会觉着大夫人更加‘贴心’不少，可大夫人心中......怕是嫌弃却又有口难开。

　　三皇子颔首道：“无碍。”

　　话罢，目光机不可见扫了一眼大夫人垂首站着的凝染，随后便转身离去，身后副将与一应轻骑跟随而去。

　　待三皇子一众身影远远离去，再见不到，老夫人方才还慈祥之色便换上了肃穆，由大夫人扶着进了府。

　　老夫人虽每年只来此少则住上小半个月，多则一两月，可老夫人住的慈乐斋却依旧一尘不染。

　　见此，老夫人心中满意不少，到是方才那心头那丝怨怪大夫人未及早提示，让她在三皇子面前丢了的面子之恼也消散不少。

　　“这慈乐斋倒还是老样子，薇娴，这苏府有你，我便心安了。”

　　大夫人宋薇娴不由笑的温婉：“母亲言重了，我本就是老爷之妻，苏府主母，操持苏府不过是媳妇份内之事。”

　　“嗯，你能如此想，甚好，甚好！”

　　老夫人捧着碧彤备好的茶水抿了抿：“这是下半年新出的六安瓜片吧？上半年你差人送去的我还未喝完，你却又备上了，好，好。”

　　老夫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心中更是为当年决定赞叹自己英明。

　　她就爱这六安瓜片茶味浓而不苦，香而不涩之意，从她还是待字闺中之时，无意中做客她人家中尝到这六安瓜片，便爱上了。

　　可惜的是这六安瓜片价格高昂，她嫁作妇人后，享用了没几年光景，夫家便家道中落，再吃不起那等好茶叶，便是那等稍次之，都享用不起。

　　她当初有多为自己择地夫家家中殷实而得意，而后便有多后悔。

　　从云端跌落尘泥，也不过如此了！

　　即便心中再不满那清贫如洗之日，身为当家主母，也不得不节衣缩食起来，可她本就不是个善于经营之人，以至于后来，连仅有的几名仆从也请不起了，只有她那陪嫁丫鬟柴妈妈跟在一侧帮衬伺候做些粗活，她也因此而事必躬亲了好些年。

　　而今，在那些如农妇般的日子过去了，苏家在她大儿高中后，这些年来发展，竟比之以往更甚荣光。

　　若说以往夫家不过因着行商而家中富裕，那如今便是更上一层楼。

　　都说士农工商，商贾虽富裕，却到底低了不少，从商到士，还能得见天颜，在这京城任职，即便大儿是个正三品户部侍郎，在这官职多如牛毛之地，算不得高阶，却也让人不敢小觑。

　　毕竟这元启，多少京城外任官员，难以面见圣颜，也便是每年一些个三品以上之人，才会回京述职余者更有终生未曾得以进宫面圣之机。

　　三品对于那些个公侯世家尚且算不上多位高权重，但若是此职位为户部，那便要另说一番。

　　户部是何？

　　户部乃是为皇上管理国库银两之职，便是那些个正五品清吏司便比一些个四品之职重要之极。

　　杯中袅袅白汽升腾，幽幽茶香将老夫人神思拉回，眼皮轻抬，瞥过下首端坐左右各姨娘与孙女，目光便在凝染身上滞了一瞬，毫无掩饰的轻皱眉头，这才看向苏凝瑶，不由颔首扬唇。

　　左方下首处距老夫人最近之位便是大夫人，本因是苏文言等府中男子之位，但府中大爷苏文言与二爷苏文翰均不在府中，索性便以大夫人与众姨娘为左下首，府中姑娘们居右下首。

　　姨娘与庶出小姐碍于老夫人昔日威严，皆不敢直视，微低垂脑袋。

　　倒是一旁大夫人看的真切，瞧着老夫人一如既往不喜凝染，心中不禁得意更甚，一个妾生之女，不说容貌，便是那才学也与她瑶姐儿有着云泥之别，更何况还有她父亲太傅身份在那，未来夫家职位必定低不了，老夫人自然喜爱。

　　凝染虽未曾瞧见老夫人这一眼，但却似有所感，却毫不在意。

　　若是从前，或许她会在意老夫人看法，一心想获得老夫人喜爱，但如今......不过尔尔。

　　即便老夫人喜爱又如何？

　　难不成她还能嫁如皇孙贵胄，再与后院那些个莺莺燕燕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甚至于为了地位之争使劲下作手段打压欺辱？

　　恐怕时日长了，难免失了本心，那与大夫人又有何分别？

　　前世凝染直至临终也并未婚配，一则时局动荡不便现身，大夫人之人在寻她，世人皆知苏府除大夫人一房幸免于难外，余下人便身陨火海。

　　二则家破人亡之痛犹在，父母双亡之仇未报，仇人依旧逍遥自得，她如何能够抛却脑后，安心嫁人？

　　便是如今重回，凝染也从未想过出阁之事，虽则她容华稚嫩，但其内心早已非豆蔻年华，虽说不至于心中沧桑如海，却也心身俱疲。

　　今世，她所求，不过父母安在，孝奉膝下足矣。

　　待老夫人品完茶水，身子倒回暖了不少，连日来卧于马车之上，虽说不上辛苦，比起这些年习惯了高床软枕来，却是颇具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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