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关进大牢·叫我夫君
众人都以为世子妃将邵二爷请来是给自己洗清冤屈的。
哪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刀就已经架到了人的脖子上。
不仅琳琅惊愕得像是被定在了那里,誉王妃反应过来,也是吓得不轻,想阻止又怕弄巧成拙,只能道:“煜白!对错自有官府判断,你别冲动!”
刚刚还担心他会袒护李琳琅,这会儿誉王妃又不得不劝阻起来。
满春也焦急的攥住了手:“二爷息怒!”
邵煜白眼中有了一丝松动,方才缓缓挪开短刀,收进身侧的刀鞘中。
“去去去,把人带走吧!”誉王妃摆了摆手,随后看向屋子里关着的那些丫鬟。
“看来只能等到了官府,看琳琅愿不愿意说出解救的法子了。”
琳琅刚从惊骇中缓过来,只能满眼不解的看着邵煜白,被人带出了王府。
满春见状,想要跟上去。琳琅却对她道:“世子还在睡着,一会儿醒来若没见到我,怕是要着急。届时你就跟他说,我有事出去一下,晚些时候会回来的!”
“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这些!”满春急道,“您这是要被抓去官府啊!”
“我知道。”琳琅镇定的回答,但坚持未变。
“你跟着我,可能会被牵连,所以还是回去照顾世子吧。”
由于事发突然,当地府衙听说世子妃谋害人命被抓的时候,还挺意外的。正琢磨着从哪入手处理呢,又听见外头有人传话过来,邵将军说这事有误会,先不立案。
“那怎么办?”府尹拍手犯难,“他们送来的世子妃,咱们再给送回去?”
传话的人却道:“邵将军说,您可暂将世子妃关入牢内,之后的事情由他来处理。”
感情这是来借牢房的?府尹真想怒斥一句,当他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知不知道这片儿区域谁说的算!?
然而他也就是想想,随后到底只能照着人家说的,把琳琅关进了一间普通的牢房。
品学兼优的三好少女李琳琅有生之年头一次进了大牢。
所幸关她的地方算不得脏乱差,干燥又幽静。但当琳琅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想着事情的始末时,情绪终究是没有临走时的那么淡定从容。
邵煜白一面说着九年前在北暨城军营见过她,一面却不肯承认当年发生的事情,还为了这件事要杀她?
想到他亮出武器的凶样,琳琅撇了撇嘴,心底自然是生气的:“早知道就不该相信这个人!”
顺手捡了根床上的干草朝着墙壁抽打了两记:“假的,都是假的!”
帮她是假的,说在北暨见过她肯定也是假的!
一个人在大牢里,近处似乎连狱卒都没有。琳琅丢掉干草,叹了口气。
当地府衙没弄懂情况,干脆就以对寻常凡人的态度对待了琳琅。一顿午饭一顿晚饭都是最普通的稀粥小菜,琳琅觉得看着尚且感情,勉强可以果腹,也不算太差。
但夜里天寒,本就怕冷的她只能抱着手臂,缩在连破旧被絮都没有的石床上时,心底终于有些压不住恐慌。
她不会就这么被冤枉的在牢里关一辈子吧?
躺了好一会儿也睡不着,只觉得周身发冷,琳琅又站了起来,心底默默安慰了自己几句,随后借着小窗投入的月光,在牢房里头垫着脚尖蹦跳起来。
跳着跳着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哼起了一曲小调。
直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划破了寂静,也将她的小调打断。
“你在里头过得很开心?”
琳琅一顿,缓缓将目光转到牢门外的人身上。
忽地就笑了。
“比起白日里被人污蔑,现在是开心多了。”
语气本就带着嘲讽,说完她还把头扭了回去,重新对着窗外的月光,哼了一声:“骗子!”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无疑是开锁声。琳琅听得头皮发麻,打了个寒颤跳到了床上,转身靠住墙角,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竖在了身前。
“二爷半夜撬锁进来,就不怕也被关进大牢吗?”
邵煜白将手里的东西别回腰间:“我有钥匙。”
见他要过来,琳琅握紧了簪子:“那也不能枉顾律法在大牢之内擅自杀人灭口!”
瞧着她紧张抵触的模样,邵煜白一如既往的凝重:“你以为我要杀你?”
废话,不然夜黑风高的他来做什么?和她聊人生?
眼见着这人慢慢走近,甚至胸膛都挨到了她簪子的尖端,琳琅一咬牙,把簪子往前戳了戳。
被打磨圆滑的尖头如此向前根本没有一点点杀伤力。
琳琅气势汹涌,眼含愤怒,但还没异想天开到要对这人动用武力。
仅仅是问他:“你为什么要说谎?”
直面她的目光,邵煜白没有闪躲:“陛下曾下令,北暨军感染水疹之事不可为外人知晓。你若泄露出去,只会面临更严峻的风险。”
是这样?琳琅愣了愣,但还是嗤笑一声,恼怒的情绪没有平复多少。
这事她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有什么可瞒着别人的。当年是她先提议,而后由舅舅加以修改,才制出药物压下了水疹蔓延的势头,现在反倒被关进了大牢!
果然,为医者救死扶伤,却要先把自己的头别在腰带上!
“那怎么办?”琳琅没好气的问,“我就要这么老死在牢里了?还是定个罪,择日问斩啊?”
邵煜白不悦的道:“你当我会草菅人命不成?”
琳琅撇嘴:“谁知道呢。”
草菅人命的事情,她又不是没见过。
邵煜白注视了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声音放轻了些:“我已另找证据替你洗清罪名。只是以防万一,你还要多在这里留上三天。”
“我还要在这呆三天!?”琳琅咂舌,“你……”
邵煜白却道:“至少没有草菅人命。”
说完,他竟还抿着唇笑了一下。
被那笑容晃了一下神,琳琅别过了脸去,凶巴巴的回道:“三天就三天吧!不过……我想与你谈一谈先前的事情。”
“先前的事情?”邵煜白听后,敛去了笑容。
趁着周围安静,没有别人,琳琅转回头凑近了些,也将声音压得极低。
“我知道,你先前拿明曲郡主测试我,是因为天下要不太平了。”
天下将乱时当如何?
太医苏子和曾说:“广为招兵买马,大肆贪污行贿,拉拢结交之余,有一点也极为重要,却总是显得不起眼。”
那就是,要在身边留一个医术高超之人。
若身边有人可以治病问药,又会制测毒物,无论内外都会方便许多。
“所以,”她道,“您是想着不管能不能找到我舅舅,都先收买我。”
邵煜白缓缓将视线移到了她泛着精光的眸子上:“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琳琅摊开手:“反正随便试试对你又没坏处,若能拉拢我,怎么的也会对找到我舅舅这事多两分胜算。”
既然曾经相见过,他就应该清楚,当年的她年纪虽小,于医术一门却是得天独厚。
黑漆漆的眸子眨了眨,琳琅缓缓转头,与他的视线对上:“我猜的对不对?邵二爷?”
“……”月光在深邃的眸子深处晃动,邵煜白唇瓣微微开合。
“对。”
就知道是这样!
琳琅在心底笑了一下,目光狡黠:“就这么说吧,若是对上旁人,我决计不会说出舅舅的下落。但因为您是邵将军,或许条件允许时,我可以透露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打从苏子和辞去职务,多少人找他是为了利用,多少人找他是为了加害,甚至琳琅自己也一度面临着险境,引来的麻烦数也数不清。
所以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但眼前这人,毕竟是守护千齐国十几代的邵家后人,从祖辈开始就累积下了信誉度。
邵煜白打量着她:“那你的意思是?”
琳琅挺起胸脯收回了簪子:“身为唯一的知情者,我大概有权和二爷谈一谈条件。”
神色一时间晦暗不明起来。邵煜白退后一步。
“……你且说说看。”
暗中打鼓的情绪尽消,琳琅直接伸出两根指头。
“一,二爷在得知他的下落之前,得先和我讲清楚,您找的目的是什么。”
“二,从此往后小事可以不计,但若发生了有关人命的大事,您得帮我,做我的靠山。”
邵煜白微微惊讶,随即哼笑:“口气不小,军营之外还从未有人敢请我做靠山。”
“不答应就算了。”琳琅转了个面向,想去另一侧的墙角站着。
邵煜白没想到她这就打算走了,条件反射的伸手拉住了她。
一时间却忘了这是大牢,横竖就那么大点儿地方。
两个热度不同的手掌碰在了一起,琳琅刚站住脚,邵煜白自己先倏地松开了手。
并且微微恼怒地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你开的两个条件,代表着什么?”
琳琅无辜反问:“能代表什么?反正不是让您以身相许就行了呗。”
邵煜白:“……”
这像一个侄媳妇对小叔说的话吗!
不过也对,反正她的目的是锦衣玉食,面对邵齐,多半只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子,而非夫婿。
定了定神,他道:“你有条件,我也有。三日之后你出大牢,自己到白月楼过问书契。”
琳琅抬起手掌:“一言为定!”
盯着那手掌,自己的手还没落下去,外头却有人声响了起来,同时过道里亮起了虚弱的烛光。
“世子妃,发生什么事啦?”
邵煜白心中一凛,过去一把搭上了门锁,又“嗖”的跳起来,踩着墙爬到了牢门顶端的墙角上。
麻利的和壁虎似的。
狱卒没有发现异常,提着烛灯走到了牢房边儿上:“世子妃,我刚才听见你这有说话声,是不是你有什么需求?”
琳琅抬眼就想往顶上瞄,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改为嘿嘿一笑:“没有,我就是有点儿冷,在这自言自语的转悠了一会儿。”
狱卒小哥拿烛灯照了照,没发现四周有人影,才收回手,同情的道:“这块儿牢房干净是是干净,就是夜里发凉,可惜小的们也没啥法子,世子妃就忍一忍吧,听说过几天就放你出去了。”
他也知道她会被放出去?琳琅点头:“我没事,多谢大哥关照。”
狱卒客气了两句,提着烛灯走了。
待到人影走远,琳琅才抬起头,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的问:“有钥匙?”
邵煜白跳下来,刚好落在她面前。琳琅眼疾手快的去他腰间抹了一把,从里头摸出一根生铁粗针。
“这是钥匙?”
邵煜白面上一燥,抬手就抢。
未打磨圆滑的生铁在掌心一划,疼痛感瞬间袭来!琳琅深吸了口气,竟忍着没叫出声来。
然而月光之下,面部表现的疼痛之感却很清晰。
邵煜白心里一紧:“没事吧?”说完立刻捧住她的手将手掌摊开在眼前。只见上面划了一道印子,但没出血。
手上疼痛,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琳琅懒得再多说,抽回自己的手把他往牢门外推:“三天就三天,我待着就是了,你请回吧!”
站在阴暗的过道中央,邵煜白眼睁睁看着琳琅自己关上了牢门。
而后手指平空抓了两下,不客气的道:“拜拜了您呐!”
神态与动作,都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邵煜白缓缓眯起了眼,将披风遮住了身子。
“我走了。”
“恕不远送!”
脚步却又顿住,回身望了她一眼。见她已经盘腿坐回床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前到现在,似乎她只有对别人才会乖巧可爱,到他这就永远是一有机会就要亮出小爪子的模样。
这可能,是他这个不起眼的过客,在她生命里唯一一个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了。
不再多留,邵煜白微微垂下头,沿着黑暗的长廊向前走去。
夜虽然冷,琳琅为了养好精神,还是缩成一团在墙角睡了一觉。却不知在不久之后,狱卒擦着冷汗打开了大牢的门。
“竟然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邵煜白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两张毯子搬进了牢房里……
第二天早晨醒来,琳琅发现身上暖暖的,身下软软的,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真实的梦境。可醒来时看着灰突突的牢狱,她才发现刚刚的才是一场梦。
现实是她的身上身下各多了一张毯子。
“还有额外福利?”琳琅抹了一把脸,伸着懒腰站了起来。
记仇归记仇,她却清楚自己若真想让邵煜白做她长久的靠山,还是得拿出些真本事才行。
于是接下来在牢里的这三天,她认真的将过去所学大致回忆了个七七八八,无聊时就背着手在牢房里头转圈,絮絮叨叨的背诵起苏子和以前教过她的内容。
誉王府的世子妃进大牢绝不是什么光荣事迹。被放出来的当天,琳琅是被满春悄悄接回王府的。
一上马车,满春就焦急的关切起来:“主子,您在里头没受委屈吧?”
“我没事。”琳琅说完,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浅青色衣裙,咧嘴笑了一下,“就是三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了,身上怪脏的。”
满春叹了口气:“奴婢回去就伺候您好好清洗一下!”
马车驶到后门,主仆二人灰溜溜的钻回了王府。路上满春解释过府里已经在禁止散播关于世子妃进大牢的事情,于是两人只得避着有人的路线,悄悄潜回齐物居,和刚被保释出来就又做了贼似的。
路上满春还在喋喋不休的和琳琅讲着她不在的几天,王府里发生的事。
“主子,您走之后,二爷便将患有水疹的丫鬟们关在了一起,而后又将碰过她们的家丁分别关在了其他几间屋子里,还特别找来太医看过,可太医也都束手无策。估摸着不行的话,感染的人就得被烧死了……”
听见“烧死”,琳琅心里撼动了一下,想到了过去军营有人感染水疹时,最初定下的处理方式也是这样。
满春却不会像她这般多想,而是骨子里就认为这种传染病症该用火来覆灭。
否则迟早要危害更多人。
“既然请了太医,这事惊动皇上了?”琳琅问。
满春慎重的点了点头:“听说圣上闻言很是重视这事儿,已经下令在全京洛搜查余下的病患。誉王府这边虽然没被封禁,但却陆续的来过几波人,后来都被二爷打发走了。”
琳琅垂眸寻思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稍后待我沐浴结束,你就去请王妃到西院走一趟。”
“请王妃去西院?”满春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好不容易从大牢回来了,不是该好好休息一下吗?刚回来就去西院,分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
琳琅捏了捏满春的胳膊:“人命关天,你听我的。”
满春心说,您是不知道,这一遭若是出了纰漏,自己可能就先命丧黄泉了。
可听琳琅说的,又像是已经有了什么救人的法子。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了头:“奴婢知道了。”
片刻之后,琳琅将自己梳洗了一遍,才去见傻子。几日没见,傻子委屈极了,见到她就不愿意松手,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琳琅才脱身,而后就匆匆赶去了西院。
誉王妃已经在那站着,见到她来,竟微微的低下了头:“先前是本妃误会了你,害你受了三日牢狱之苦。本妃道歉。”
“王妃言重了。”琳琅矮身道,“此事琳琅也有错。”
无心之错也是错。既然邵煜白解释过她不能把北暨军曾感染水疹的事情说出去,她退一步也不会少块肉。
况且誉王妃竟然能给她道歉,这是让她意外之余还有些宽慰的。
誉王妃的心情却没因此而缓解,反倒更加沉重:“圣上现已在全城排查水疹感染源头,你找本妃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是这样。”琳琅道,“我想先看看她们现在的情况。”
钥匙在誉王妃那,按照琳琅说的,将偏院的门一扇扇打了开。所幸之前抓人的几个家丁里,只有一个起了征兆,琳琅吩咐下人去打热水让其余几个没事的好好洗个澡,那些人便自由了。
剩下的,则是已经确认了患病的几个丫鬟和玉珠。
“这些日子,没人接触过她们吧?”打开房门前,琳琅闻见了一丝血腥味,心底略微沉闷。
誉王妃道:“房门三日未开,饭菜都是从窗子递进去的。没人碰过她们。”
房门被打开,血腥气伴着酸腐与恶臭几乎是扑面而来。琳琅早有准备的用帕子捂着嘴,对着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几个丫鬟加上玉珠仿若被抛尸荒野似的三三两两倒在地上,皮肤表面具是红肿和伤口。
终于见到光芒,她们又飞快的都爬了起来,要往外扑:“救救我,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救救我!”
“都别动!”琳琅低喝一声,顺手抄起门边的一个长木棍横在了门前,防止有人硬闯出去。
丫鬟们看着琳琅,泪眼婆娑:“先前世子妃患过水疹不是被治好了吗?世子妃您也救救我们好不好?奴才的命也是人命啊!”
求起情来倒是忘了之前自己对琳琅是怎样的态度。
琳琅抿唇道:“当年制出解药的是苏太医,不是我。”
但她打算试试看。
只是不能被外人知道这个想法。
“那……那苏太医呢!?”被吓坏的丫鬟口不择言,“你不行就叫他来啊!”
琳琅双眼一眯,握着木棍的力道紧了几分。
誉王妃站在她后头,自然也听见了这句话,敛眉叱道:“住嘴!真当自己是什么娇贵之躯了不成!”
丫鬟浑身一抖,缩着身子闭了嘴。
琳琅压下情绪道:“稍后我会挨个观察你们的病情,分析给一位医术高明的友人。只要你们配合,说不定就能有救。”
誉王妃见琳琅模样认真严肃,放下了掩面的帕子道:“就按照世子妃说的做。”
说完,唤了“玉珠”就想走。
可一转身,她才想起玉珠如今也染着病。只是二人主仆多年,她还没有习惯不带着玉珠一起。
哪知玉珠一直好吃好喝的跟着她,境遇突变得措手不及,如今精神已然接近崩溃,见到誉王妃要走,立刻就爬了过去:“王妃!您别扔下奴婢!您带着奴婢走吧,奴婢受够这鬼地方了!”
誉王妃还未生过水疹,得知与病人接触可能会被传染后就一直小心的提防着。此时见状吓了一跳,都顾不得端着架子,撒腿就往外跑了几步:“你别跟过来!”
“王妃,您不要丢下奴婢啊!”玉珠没听见似的,从琳琅脚边钻过去往前爬,“奴婢跟了您半辈子,不想死在这个小地方……”
誉王妃被她幽魂索命的模样吓得脸直发白,好在满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玉珠,才让她端回架子站定:“玉珠,本妃没说要不管你,只是你现在发了病,需要休息一阵子,待你病好了再回来便是。”
说罢,趁着满春牵制着玉珠,誉王妃抬脚便走。
玉珠愣了愣,甚至清醒了几分,却气得直咬牙,转头恨恨的盯着满春:“又是你!”
说罢,她抬起脏污不堪的手就朝着满春的脸打去!
巴掌落在满春的脸上,没发出半点声音,倒是玉珠浑身一震,抱着自己的手蜷成了一团。
满春一直就注意着玉珠的行动。将她之前那比其他丫鬟要痛痒多倍的举止和现在的模样中和在一起,一下子便悟了。
于是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姑姑息怒,满春所做都是为了王妃好。您跟随王妃多年,一定能理解吧?”
送走延王妃后,琳琅挨个将染病的丫鬟和家丁安排进了西院小屋。到最后,她又不得不把舍身抓玉珠的满春也一并关了进去。
见她一脸的无奈,满春笑着吐了吐舌头:“主子是用了什么药,才让玉珠姑姑打不得人的?”
琳琅叹道:“不过是趁她不注意,撒了些放大自身五感的药粉。她打人,自己更痛。”
可谁会想到,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水疹这种事。痒感也被放大,想想都觉得酸爽。
好在那药粉只有几天的效应。
满春解气了,笑的美滋滋:“主子真好,还要冒险帮奴婢解除心结。”
琳琅倒是没什么笑模样,只是捏着她的脸蛋道:“知道冒险,以后就别耍小脾气了好吧?这不,做错了事的,老天都会看不下去。所以有时候,能忍则忍吧。”
满春闻言扁了扁嘴,旋即眼睛又亮了一下:“然后看准时机弄死?”
“调皮!”琳琅啼笑皆非的又捏了她一记。
待到事情忙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回去陪傻子吃过饭,歇到教傻子琴技的先生过来,琳琅才又孤身一人匆匆去了白月楼。邵煜白坐在石桌旁,手里捏着一柄竹简,微风吹过,一小片落叶掉落在他的手臂上,又被他云淡风轻的抬指拂了下去:“才回来?”
琳琅坐在他对面道:“说正事吧。”
邵煜白眼皮也不抬一下:“什么事?”
“不是您让我今日过来拿书契的吗?”
琳琅有些烦躁的道。
她可是抽空出来的!没时间看着他在这装傻!
邵煜白终于抬眼看她,嘴唇微张像是欲言又止,随后到底重新垂了眸子:“出将,去将东西拿来。”
半晌之后,石桌上多了两张柔软的书契。
上头则是两人刚刚协商好的条例。
琳琅有条件,邵煜白自然也有,而且还挺多的,算是给她增添了不少私活。不过内容尚在情理之中。
未有一项,让琳琅无法理解——李氏琳琅,绝对不可对邵煜白存有非分之想。
她看着就觉得不可思议:“尊敬的邵将军,二爷,我往后的上司大人,您是不是想太多了?”
“有么?”邵煜白面不改色。
念及其余条款不乏有对自己有利之处,琳琅忍着情绪摇头:“没有,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值得赞扬!您的条件您说了算,咱们互帮互助,不谈其他。”
只是在心里吐槽了句,这人该是有多自负?明知道她是自己侄子的妻子,想啥呢?
况且,她对他现在可是好感所剩无几了,全靠需求他的保护在这撑着呢。
条件列举完毕,就差印下指印。琳琅的拇指刚要落在印泥上,忽地回忆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转头看邵煜白:“二爷,我能不能加一条?”
邵煜白面色不善:“你还要坐地起价不成?”
“不是!这一条其实挺重要的!”琳琅神色凝重,盯着书契道,“就是……如果可以的话,等您信任了我,可以告诉我您寻我舅舅是要做什么时……”
“能不能,先让我替舅舅尝试一下?”
虽说这一条对琳琅来说很重要,但对邵煜白来说,却算是个无礼的要求。要事当前,他完全可以拒绝。
毕竟这几乎算是一条添乱的说辞。
但他扫了一眼琳琅留在书契上的那孤零零的两个条件,还是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好。”
字据已定,相互留下指印,琳琅异常珍惜的收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书契。
邵煜白则是转手将东西交给了出将:“拿去放好。”
琳琅没管这么多,收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白月楼,赶着回去照顾傻子。却不知邵煜白转身便一脸凝重的对着出将道:“还是给我保管吧。”
出将刚要走,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双手奉上羊皮:“……您的东西您说了算。”
邵煜白哼了一声,拿过书契,盯着琳琅留下的潦草字迹,眯了眯眼。
才过几年,字怎么丑成了这个样子!
真是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让他嫌弃。
另一头,琳琅悄悄回到了齐物居,傻子正在课时里。
打从入了院子,便可看见教琴的狄先生在指导傻子拨弦。但实际上,傻子的琴音和狄先生说话的声音在院儿外都能听得异常清晰。
“哎呀哎呀,这个地方音错了,错了!”
“哎对对对,是这……哎哟喂祖宗啊这个手又错啦!”
“世子,您认真点哟……王妃下月初可是要考您的……”
琳琅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烦闷郁结的情绪一扫而空。随着“蹦蹦蹦”的声音走进屋子,朝着满头大汗的狄先生点了下头。
“先生辛苦了。”
狄先生看着也是急得够呛,满脸焦躁的拱了拱手:“世子妃看得出,不妨在王妃面前替小的说一说,世子真不是练琴的这块料啊!”
“噗……呃,咳咳。”琳琅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忙装作被口水呛到,清了清嗓,“先生莫慌,王妃会理解您的。”
她现在已经知道,在这誉王府里,看似王妃和邵二爷对傻子的要求都挺高,但实际上,他们也不过是希望傻子能尽量做好一件事而已。
做不好自然也不会勉强。
狄先生是被请来的第十二个教琴先生,若不是因为工钱优厚,他断不会来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听见琳琅安慰,他也没有轻松多少,毕竟在他而言,傻世子所弹实在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属于那种出了门他就想说自己从未进过誉王府的。
琳琅大致理解他的心情,并没有多劝。而是悄然收好了书契,然后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做起了吉祥物。
夜里,傻子蜷缩在琳琅身侧,委屈巴巴的噘着嘴问:“琳琅,我弹琴是不是特别难听啊?”
琳琅想了想,反问:“世子觉得呢?”
傻子摇头:“不好听。”
琳琅又问:“那世子想要弹出好听的曲子吗?”
傻子干瞅着她,没回答。
琳琅再问:“琳琅想听世子弹一曲好听的曲子,世子能答应我吗?”
这次傻子却是低了头,双指对在一起:“想听故事……”
“好。”琳琅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把一只手搭在了傻子的肩头,笑意温暖。
“那,今天就给你讲一个,‘不喜音律之人,却与人赌气习琴,最后反成一代琴师’的故事吧……”
现编故事的好处就是,待到听的人不想听了,这个故事就可以戛然而止。然而这夜不知怎么的,傻子竟津津有味的听了许久也没困倦。倒是琳琅,讲得口干舌燥,意识混沌,半晌便累的先睡了过去。
等到夜里,猛然惊醒时,才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化身饿狼,扑在她身上撕咬不止。
“世子……”琳琅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您不困吗?早些休息吧,明日又是二爷授课!”
“世子……”她伸出手,努力想把人推开。
对方偏生越靠越近,将嘴唇凑近了她的耳畔,似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叫我夫君。”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床笫之间和她言语。声音沙哑,又刻意放轻,说是模糊,但那四个字却是异常清晰的灌入了她的耳中。
琳琅听得浑身一震,瞬时间冲上一股力量使她挣扎着爬了起来。
然而在手指即将碰到烛台旁的火折子时,大掌又把她拉回了床上,强行压制在软被里。
“你是谁!”
琳琅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点燃烛火。
可是没有半点机会,她就又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往日里,身子虽然会有本能的感应,但却因为在她对傻子没有多余的感情,承受时也显得敷衍无趣了些,只有疲惫劳累。
对方反倒技艺逐渐精湛。
然而今天闹了这么一下子,对方好像也失了些兴致,草草结束之后便躺回了她身边。
琳琅问:“你是世子吗?”
他没有答应。
琳琅又问:“那咱们能不能说说话?”
对方直接一巴掌捂住了她的嘴。
夜里,琳琅几次想要悄悄下地点灯,都被对方有所察觉的一巴掌扯了回去。等到她再恢复意识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
傻子一手搭在她的腰腹之间,一条腿压着她的大腿,在睡梦里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额头上全是冷汗,表情也很凝重。
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琳琅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为此她还特意向平阳打听了一下。
“你们世子从前梦游过吗?”
平阳听得莫名:“世子妃为何这么问?”随即,他一脸震惊的往屋内看了一眼。
“难不成世子昨夜梦游了!?”
琳琅扶额。
“没有……我就随口一问。”
问及满春,满春也是一头雾水:“梦游?”
琳琅苦恼:“反正世子昨夜真的主动与我说话了,而且语气特正常,那绝对不是我在做梦!”
满春惊喜的站了起来:“难不成世子恢复了?”
琳琅将她按回凳子上道:“应该不会,其实这种苗头已经不是第一次现了,除非……”
声音一顿,琳琅又改了口道:“自然,我也在期望着世子能恢复正常。”
毕竟满春身出誉王府,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怀疑有人暗中潜入齐物居,夜夜顶替世子和她洞房吧?
且不说王府守卫森严,齐物居外也有人把守。她这么疑神疑鬼,闹出乱子就不好了。
琳琅记得,水疹的潜伏期大概是一到两天。满春碰过玉珠,只能暂且留在西院观察。而琳琅的身边,则是暂且换了个丫鬟,叫冬青。
冬青柔柔软软的,没有满春活泼机灵有主见,但胜在心细又服帖,她吩咐什么,冬青就照着做什么,几乎一丝不苟。
唯独傻子不买账。
“我不要!不要她陪!我要琳琅!”
因为只要没有人陪着一起,傻子就没有动力去做事。而平阳小伙子又太耿直,将事情办的太好反倒会令傻子消极怠工。由此就只能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来陪着傻子。
偏偏往日乖巧听话的傻子发起脾气来又不依不饶的。
琳琅还没忘记他上次发火时丢盘子的模样,只得无奈的看一眼烈日,按了按手腕:“我来吧。”
“主子,您这是?”冬青看着她的架势,有点懵。
琳琅抚摸着自己清晰显露指骨棱角的拳头,慢条斯理的道:“陪世子打拳啊。”
而后她又指向一处树荫下:“你去那边站着,有情况我会叫你。”
冬青想说自己要站在旁边看着,可这时教打拳的邵煜白却道:“冬青,过去。”
语气不容置喙。
“是。”冬青不再犹豫的退了下去。
琳琅似笑非笑:“这府里,二爷说话真好使。”
自主忽略掉语气里那一丝嘲讽的意味,邵煜白道:“最好使的还是我大哥,但他不爱说话。”
通常旁人说话时,只要没叫到自己,傻子就不会有什么反应。此时也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拿手指戳着铁架子上挂着的沙包,一下一下,戳得打个转都能咧嘴笑一阵。
琳琅看着傻子的模样,目光都要柔和一些。但转眼再看邵煜白,柔光又迅速冷漠了下去。
“没想到我这个蹲过大牢的弱女子,也能有幸师承邵大将军。”
邵煜白眼神中分明有着不悦的情绪,却只是看着她,没有批评半句。
不得不说,这种憋屈许久之后,忽然有了底气可以和人怼两句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琳琅心底清楚,惹怒面前这人绝不是明智的选择,但不知怎么的,和他走得越近,她就愈发忍不住想要动一动嘴皮子。
就好像对方是一个她可以随意开玩笑、随意吐槽的老熟人一样。
可事实呢,这人是不是老熟人还不确定,拿话怼他的后果琳琅是知道了。
“伸拳时,手臂要用力。”
“伸的太直了,肘部稍稍弯曲。”
从打拳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针对她挑毛病!
话音刚落,邵煜白就又抬手在她的臂弯下方敲了一记:“太低了。”
分明是被他敲上去的吧,他又给压了回来:“太高了!”
当她是人偶摆弄呢?琳琅不高兴的道:“您就不关注一下世子的姿势?我只是个陪练!”
邵煜白道:“他做得,比你的规范。”
琳琅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哼唧两声过后还真就观察起傻子打拳的姿势。
还真挺规范的。
看得出他以前该是个很优秀的少年吧。
然而想到自己前夜被按在床上,死活爬不起来的模样,琳琅撇了撇嘴:“世子的病,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吧,就没一个大夫能让他好起来?”
邵煜白摇头:“若每个大夫都能把攻克杂症当做毕生追求,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寻找苏太医的下落了。”
琳琅也清楚,在这个朝代,医术已经算是到达了一个小巅峰,很多大夫医术精通,却只是在现有的领域循规蹈矩,不愿再开阔视野。
因此当遇见水疹之症,几乎无人愿意去研究解决的方法,而是顺从天意的选择火烧处理。
毕竟,创新是个吃力未必能讨好的事情。
心情别扭的转身回去,继续打起了自己的沙包。几拳之后,琳琅稳住了沙包,转头犹犹豫豫的看着邵煜白,几经斟酌的说出了心里的话。
“二爷,我怀疑齐物居里有贼。”
“要么就是……”拖长尾音,猛地转头面向傻子,琳琅改为凌厉果断,“世子他是在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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