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怕我害你
然而不是柳一一求饶,丹泽就此放过。
相反,一向自控力很好的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柳一一柔软的身体极具吸引力,尚有一丝理智,也拉不回猛烈侵占的本能意识。
最后筋疲力竭,两人都懒得动,就这样睡着了。
或许是丹泽的怀抱够温暖,又或许屋里炭盆燃得很足,柳一一一夜未醒,也没喊冷。
隔天柳一一先醒,不是冻醒的,而是被丹泽压住半边身子,和下面发胀的异样感,难受醒的。
丹泽睡得正熟,俊美的脸近在咫尺,即便柳一一心如止水地看一眼,依旧心跳漏一拍,毫不掩饰被好皮囊吸引。
可世间太美的事物往往与危险相伴。
比如致人幻象的彼岸花,张牙舞爪开在墓地旁,娇艳如血。
又比如黄褐相间,毒性极强的金甲带,咬人一口足以致命。
丹泽亦如此。
柳一一静静看了他一会,伸手扯扯被子,给他盖好,而后轻手轻脚慢慢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出去。
当她抽出胳膊时,丹泽皱皱眉,动了动,迷迷糊糊唤声一一,下意识伸手捞人,发现软乎乎的身体还在身边,就又睡过去。
柳一一就差一步起床,结果被按住。
她思忖半晌,决定叫醒身边人。
“你睡吧,我起来了。”柳一一主动贴上去吻了吻,然后爬起来摸衣服。
丹泽似乎不想一个人睡,一只胳膊拦腰搂住,浓浓倦意道:“一一,你起来做什么?外面天寒,你不怕冷了?”
柳一一抿抿嘴,边穿衣服边说:“我要回去了。”
丹泽睁开眼,皱起眉,问:“你要回哪?”
柳一一回答:“我自己住处。”
“昨晚没走,不是不走了吗?怎么今天又要走?”丹泽原本想再眯会,被柳一一搅醒,跟着坐起来穿衣服,“说了这几天大假陪你,怕我食言?”
“没有。”
柳一一的回答就像蹦豆子,丹泽问一句,她答一句,多一句都没有。
和刚认识那会判若两人。
丹泽心里疑惑,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你回自己住处做什么?有什么人找你吗?”
柳一一摇摇头,下床挂好幔帐,应声:“我手头有绣坊活计,就差几件没做好,既然答应掌柜,总得做完。”
丹泽根本不信,戳穿谎言:“齐府那幅单面屏风是你绣的吧?我不懂绣,但看得出是大工程,你小产消失之前从来没绣过那么大图样,证明是走之后开始做的,从你离开到我看到屏风前后一个多月,抛开你日常杂七杂八碎事,时间再充裕也就一个月。”
稍作停顿,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神犀利,继续推测:“算你日夜赶工,那么大扇屏风,少不得用一个月,你所有时间都被占了,哪有闲工夫接别的活计?”
柳一一知道自己瞒不过,既不正面回答,也不左右而言他,索性沉默。
丹泽咄咄逼人:“你不说话,证明我猜对了。”
柳一一仍旧低头沉默。
丹泽不想刚刚缓和的两人关系变成一场审问,他拉她坐在炭盆边,语气稍缓:“一一,你信不过我?还是拿自己报复我?”
柳一一抬抬眸,看他一眼,随即别过头。
丹泽微乎其微叹气:“你知不知道进宫是件很危险的事?”
柳一一迟疑半晌,点点头。
丹泽既无语又生气,骂人的话就在嘴边,脱口而出的瞬间又咽下去,耐着性子道:“你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进宫?你知道齐淑妃和齐家是什么关系?”
柳一一先是摇头,接着认真看着他:“你问这么多,是不是你清楚怎么回事?”
丹泽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微微怔了怔,没承认也没否认,说:“总之,我不要你进宫是为你好。”
他以为柳一一会乖乖听话,答应不再进宫,没想到对方回他一句“身不由己”。
气得丹泽压下去的火重新冒出来,开始算账:“什么叫身不由己?柳一一,你解释清楚,跑是你自己跑的,我没拿刀逼你,进宫也是你自己主意吧,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有危险往哪钻,是不是觉得跳河没死,命大,这次玩更惊险的过瘾?”
哪疼往哪戳,柳一一蹙蹙眉,没顶嘴。
丹泽何止戳她疼处,恨不得劈开她脑袋瓜,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损道:“柳一一,你好意思让人不念你,不骂你?”
柳一一就不说话,无声抵抗。
丹泽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前不是挺能说吗?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我要你按我要求做,你不做,反过头怪我嫌弃你,看不上你,我好好问你怎么回事,你不说,你想我怎么做?是不是作掉孩子,再把你我搭进去,我们一家三口去阴间好团聚啊!”
他不提孩子,柳一一就一直忍,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最疼点哪里,她忍不住还嘴:“孩子没了,就我一人错?你没错?”
矛盾一触即发:“柳一一,我有什么错?你瞒着我,还成我不是?”
柳一一就讨厌他一副优越感十足,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声音变得尖锐:“对!对!都是我的不是!我活该冻得小产,你满意吗!”
说着,她起身开始穿外衣。
丹泽一把拉住她,按到墙上,狠厉道:“你还想跑?”
柳一一叫他放手:“我不走,难道听你骂,听你损?你昨天怎么不是这个态度?把我哄回来就打回原形,既然我这么多不好,你放我走啊!管我死活!”
“我不管你死活,谁管你!”
丹泽发狠,把人扔到床上,压上去剥衣服。
柳一一按住领口,挣扎:“你干什么!夜里没折腾够,还来!”
她说着,趁丹泽不注意,狠狠咬住拉扯衣襟的手。
丹泽疼得皱眉,本可以一巴掌甩开身下的人,毫不费力置对方于死地,却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将切肤之痛忍下来,静静看着柳一一如发狂的小狗,倒戈主人。
柳一一这一口用了十分力,松口时唾液里含着血腥味。
“你心里舒服了吗?”丹泽看一眼手上紫红甚至带着血丝的牙印,又看向对方。
柳一一闹别扭似的别过头,隔了好一会才说声“抱歉”。
“我不要你道歉。”丹泽爬起来轻叹一声,换只手摸摸她的头,转身自己找药瓶上药。
柳一一发现咬得不轻,想了想,起身扣好衣服,坐他身边,接过药,小声说:“我帮你涂吧。”
丹泽笑了笑,说已经抹完了,抬眸道:“不生气了?”
“你就是嫌弃我,不在乎我,没把我当回事!”柳一一与他对视一会,倏尔像小孩一样,吸吸鼻子,抽噎起来,“每次嘴巴上说得好听,发脾气就骂我,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丹泽被突如其来的哭声搞懵了,很快明白是对方重新卸下心防与他说话。
“傻瓜,听话,就不骂你了。”
他一把按住柳一一的后脑,贴着心口,明明是责备,听起来却甜进心里。
这次轮到柳一一懵了,就听胸腔里勃勃心音,和如珠落玉盘的声音继续说:“每次你不听话,我才发脾气,你自己想想。”
“我没有不听话。”柳一一在他衣服上蹭蹭眼泪,低声狡辩,“是你总觉得我做的不好,故意挑刺。”
丹泽笑起来:“这么爱顶嘴,还说听话?”
柳一一从他怀里爬起来,不悦哼了哼:“我说话就是顶嘴,刚刚不说话,你不是照样发脾气。”
丹泽叹气:“叫你不进宫,为什么不听劝?”
回到这个话题,柳一一更多的是沉默。
丹泽费尽心思试探:“一一,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顿了顿,又道:“还是有人威胁你?”
“没人威胁我。”柳一一终于承认,“我是自愿进宫的。”
“为什么?”
柳一一静默良久,音量变小:“暂时不能告诉你。”
丹泽不勉强:“你把能说的,告诉我。”
“丹泽,你能不能别问了,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大理寺的公务我从不多嘴问,为什么到我头上,你非要弄个子丑寅卯?”
“因为皇宫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大理寺是你该去的地方?”
一句反问,问得丹泽语塞。
“我不是要跟你吵。”柳一一语气软下来,“既然你决定回西伯,应该知道想从燕都安然无恙脱身绝非易事,我以前不理解你,现在能体会你的不易。”
稍作停顿,她抬头望着那双琥珀棕眸,叹息道:“曾经我以为上九流是荣华富贵,无上荣光以及再也不必仰人鼻息,后来我发现不是,不过是披上更好的皮,维持一份风光罢了,私下龌龊没比下九流好多少。”
又顿了顿,她问:“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困扰?发现眼前与所望相差甚远?”
柳一一的问题勾起丹泽的回忆,这种差距,和长公主一起时体会极深,长公主表面无限风光,私下却是不知廉耻的浪荡货,整天不务正业,研究男女之事最起劲,想到新花样就拿他尝新。
他很多次忍住,在床上掐死浪荡货的冲动,随她喜好胡来。
长达几个月的折磨,扭曲几个月的心灵,以至于丹泽很长一段时间仇视除了温婉蓉以外的所有女人,偏偏又生得一张太过吸睛的脸,导致他更加厌恶女人。
直到柳一一出现,丹泽在很后来都没弄明白为何独对这个女人会扭转观念,但不得不承认柳一一那种没心没肺笑和真心实意的好,是开启他心锁的钥匙。
只是过程不太顺遂……
丹泽回过神,没作任何回答,只是揉了揉柳一一的顺滑的乌丝,岔开话题:“现在你体会到了,就老老实实回来做准备,随时陪我回西伯。”
柳一一摸摸被弄乱的头发,想说什么,最终许许多多的话化为一声叹息。
最后三天大假,两人相安无事,甚至有种新婚燕尔的错觉。
柳一一在丹泽的照顾下,照三餐喝药,吃得好睡的香,她做什么,丹泽都陪着她,然后两人在大假最后一天去了趟月老庙供奉香火,挂许愿牌和求拜送子观音。
回程的路上,丹泽趁她高兴,问起冬至后的打算:“明天百官朝会,寅时过半就得起床,你起得来吗?”
柳一一靠他怀里,抬眸笑了笑,目光回到手腕上一大一小两串红线绳,嘟囔道:“是你去朝会,又不是我去,大不了你走了后我睡回笼觉。”
丹泽亲亲她额头,提前说好:“别趁我走了又到处乱跑,不许离府知道吗?”
柳一一听着咯咯笑,故意拿乔:“那得看我心情,心情不好,保不齐会跑。”
丹泽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跑一个试试,抓回来,保不齐第二天下不了床。”
“你不许拼命折腾我!”柳一一坐直身子,粉拳落他肩头,“我腿到现在还疼,都是你弄的。”
丹泽不以为意:“知道疼,就老实点。”
柳一一哼一声,大概除了一声哼也没别的办法。
因为隔天寅时过半要起床,两人没像前几天折腾半宿,戌时没过多久就上床歇息。
即便如此,柳一一还是起晚了,她醒了时,丹泽已经洗漱穿戴完毕,正在自己吃早饭。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伺候?”她赶紧爬起来,披件厚外衣跑到堂屋。
丹泽笑笑,问她饿不饿,洗漱过来一起吃。
柳一一发现早饭是她喜欢吃的牛肉包子,立刻起身,迅速洗漱,又跑来坐好,拿起一个牛肉包子咬一口,笑嘻嘻道:“我好久没吃了,很是想念。”
“你喜欢就多吃几个,”丹泽吃完碗里粥,擦擦嘴,起身亲了亲白嫩的脸颊,说走了。
柳一一一口肉馅还没咽下去,跟着起身:“还没到时辰你就走啦?”
丹泽嗯一声,说冬至后第一个早朝早点去。
柳一一没再言语,顾不上满嘴牛油,踮起脚蹭对方一嘴光溜,得逞般乐不可支:“好了,你走吧。”
丹泽无语重新擦遍嘴,开门走人。
柳一一送走他,吃完早饭,睡个回笼觉,也穿衣出门,管家问她去哪,她也不说,只告诉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回。
与此同时,冬至大假的第一个早朝热闹非凡。
皇上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冬至大假后的疲态,并且一开始就把两件事提上议程,一是关于西伯主战主和,二是关于都察院冬至前提交一份监察折子。
前一件事无非又是一场争论不休,可后一件事百官听了鸦雀无声,各个倒吸一口凉气,猜想谁怕都察院闷不吭声的搞监察,皇上真体恤民心,怕他们过不好冬至,大假放完,再来秋后算账。
所有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听皇上提起西伯。
萧璟头一个问覃炀:“覃爱卿,你意下如何?”
覃炀一愣,心想冬至前几场争议都没点名找他,怎么今天成了出头鸟?
揣测圣意同时,他声音微沉,抱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回答:“回皇上的话,臣主战。”
话音刚落,群臣骚动起来。
立刻有人跳出来也表明主战立场。
一个,两个,三个的声音都是主战。
萧璟听罢,神色淡然,又转向齐臣相:“齐爱卿,您是文官之首,又为太傅,以为如何?”
齐臣相毕恭毕敬作揖行礼,铿锵有力回应:“回皇上的话,微臣主和。”
话音再落,群臣又骚动起来。
紧接着,有一派主和的官员纷纷表明态度。
很快主战主和分为两派,一派是以覃炀为首的武将大都主战,另一派是以齐臣相为首文官大都主和。
两派各持己见,争论不休,覃炀不说话,也懒得参与争论,在他看来,御书房里皇上态度已然明确,为何故意在朝堂上旧事重提,是何寓意,他没猜出一二,直觉隐隐不好。
再反观几位辩得唾沫星子乱飞的文臣武将,他听见也当没听见,主战的意见自不必说,主和无非围绕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战事扰民心的大局观正论反论。
覃炀忍不住轻哼,心想齐臣相真糊涂假糊涂,一介元老重臣,看不懂圣心?
还是另有所图,他懒得深想。
总归齐家想借机扳倒覃家,没可能。
文官之首再能干,不可能带兵打仗,光这一点,覃家在朝野的地位无人撼动。
齐臣相就是卯足劲,最多打个平手。
覃炀暗想,打平手又怎样,齐夫人能起死回生?
杜家没了,齐家把失子之痛统统转嫁到覃家头上,不是有病吗?
覃炀事后不止一次地想,当初齐覃两家换位,齐家媳妇被要挟,就不信齐臣相能大义凛然牺牲自家人保全他人。
所以他装聋作哑,齐臣相爱怎么主和就怎么主和,真能说服皇上,万事皆休,要覃炀选,巴不得在枢密院对一群祸祸鬼吼鬼叫,回府唱唱十八摸,顺便摸摸香绵羊,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他想得正美,倏尔被皇上一句话拉回思绪。
萧璟听完两派争论,毫无征兆看向默不作声,站在后排的丹泽,点名道:“丹寺卿,你以为如何?”
话音落地,整个奉天殿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往丹泽方向。
丹泽也愣了愣,西伯和中原开战,他本该避嫌,一直以来从不多言,哪怕有人言辞激烈对西伯国大骂特骂,他也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皇上钦点,躲是躲不掉。
他犹豫片刻,低头作揖,声音清朗:“回皇上的话,卑职以为……”
稍作停顿,思定想法,吐出两字:“主和。”
他一说主和,马上响起刻薄的讽刺声:“丹寺卿主和,莫不是西伯怕挨打,不敢迎战吧!”
一席话引来哄堂大笑。
丹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继续说自己的理由:“卑职以为雁口关自上次战役后,花了近三年时间恢复民生实属不易,如今关口是两国商贸往来唯一通道,若战,两国商贸关闭,于中原于西伯都不利好。”
话里话外,开战是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萧璟若有所思“嗯”一声,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沉吟半晌,话锋一转,又转到覃炀头上:“覃爱卿依旧主战?”
覃炀立刻抱拳,说声“是”。
似乎主战主和又陷入僵局。
半晌,萧璟出乎意料对丹泽说:“丹寺卿,下次和覃将军一起来御书房议事。”
丹泽应是,手心却出一层细细的汗。
能得皇上垂青是好事,但分天时地利,明明该避嫌,却被要求去御书房,丹泽没看出好在哪里。
一件事众臣未消化完,第二件事接踵而来。
萧璟点点手边的折子,睥睨扫向群臣,道:“众爱卿去年一年功绩如何,该赏该罚,朕心中有数。”
皇上不指名不道姓的提点,让所有人心中一紧,得赏自然欢喜,可谁想过完冬至第一天领罚。
甚至承受能力不好已经渗出冷汗,在朝堂上频频擦拭额角。
可皇上似乎虚晃,既没说赏也没说罚,视线又回到丹泽身上,文不对题来句:“丹寺卿去年一年大理寺功绩不少,作为群臣楷模,不如你先说两句。”
丹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说都察院,忽而转到大理寺头上,他脑子转得飞快,心领神会是不是监察折子上参了他一本,皇上不指明,暗示警告?
他边思忖,边像往常一样,以谦和自居,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心里质疑自己回西伯的意图被识破?
一条条暗中进行的计划在脑中梳理,排除,从覃昱想到牡丹,再从温婉蓉想到覃炀想到阿肆殿下,最后想到柳一一,除了覃昱躲进黑市一直未现身,阿肆殿下神龙见尾不见首外,其余的人都与宫中往来。
丹泽下朝时,倏尔想起柳一一说的话,想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离开燕都,去西伯,似乎不太容易……
回府后,他第一件事就是进屋,和柳一一两人反锁屋内,进行盘问:“柳一一,你老实交代,前段时间失踪跑哪去了?和谁接触?如何进宫?一五一十告诉我。”
柳一一懵了,老话不变:“不是说了暂时不能告诉你吗?怎么又问起来?”
顿了顿,会意过来:“你咄咄逼人的追问,是怕我报复你,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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