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夜晚向来寒凉,尤其是这山洞之中,更是透着阵阵冷意。
卫乔衣衫单薄,白天尚不觉得如何,在墓里时心神扰扰也顾不上,此刻完全放松下来,挨着石壁静坐,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受不住。
她双手抱膝,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整个人又冷又困又累又饿,眼皮很快地耷拉下来,快要睡着的模样。
正是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卫乔一下子惊醒,猛地抬头,定睛一看,是一件袍子,正松松地滑落在自己脚边。
她诧异地望了一眼李培风,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研究衣袖上的花纹,看也未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有些惆怅地将脑袋埋在双臂和膝盖间。
而那件袍子仍旧落在地上。
倒不是卫乔没有胆子当着他的面扔回去以示不屑,她是真的累了,抬一下胳膊都嫌费劲。
至于惆怅,那是因为她想起来一年多以前在去南疆的路上,自己试图逃跑的那个晚上,本以为被抓个现行的时候一顿打骂是少不了的,结果谢知舟首先想到的却是怕她淋了雨会着凉,兜头扔给她一件披风。
虽然不太温柔,但在此种情形下念及谢侯的诸多好处,实在是令人觉得有些唏嘘。
她就这样想着谢知舟,一时觉得心头甜蜜又酸楚,很快便睡着了。
睡得很沉。
李培风仍旧醒着,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脸打量卫乔。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卫乔身边,脚步放得很轻。随即俯身拾起那件袍子,轻轻地抖了下,抖掉上面的灰尘。
他携衣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搭在手臂上的袍子,末了还是转过身,将衣衫展开,轻轻地披在沉睡的卫乔身上。
他其实也有点冷,蹲下身给卫乔披衣的时候顺便在她身侧坐下来。
两个人可能就没那么冷了吧,他想。
……
李培风睡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醒了,因为一旁的卫乔睡得太沉,靠在石壁上的身子不稳,一下子歪向了他,正好将脑袋砸在他肩膀上。
他有些不自然地挪了下身子,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结果导致卫乔整个人都歪倒在他怀里。
如果卫乔如他先前所见是个男子,他会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她,可她偏巧事事出乎他的意料。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怀中少女小脸莹白,紧闭的双眸羽睫轻颤,再往下是小巧而秀致的鼻,双唇如雪樱,凝了冰晶一般的透出微微的白。
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从很久很久以前,但凡是让他觉得心头生乱的人或物,他的处置方式便只有一个,杀掉或是毁掉。
怀中的这个人,杀是自然要杀的,只是还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暂且忍忍倒也无妨。
思及此,李培风便不再动作,任由卫乔将他当做比那冷硬石壁舒适几分的枕头。
只是他这边做了让步,怀中之人倒颇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图,上半身枕着他也就罢了,就连双手也不老实,一会儿环着他的腰,一会儿又松开,反反复复的直教他生出几分掐死她的冲动。
捱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等到阳光照进山洞,李培风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卫乔已经躺在了地上,她身上盖的那件袍子应是在她翻身时滑落了下来,弃在手边。
他喊了她几声,都没有回应。
心中疑惑顿起,倾身拍了下卫乔肩膀,还是没醒。
李培风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卫乔浑身冰冷,虽然有些怀疑她是装晕,但想到她已是近两天不吃不喝,且战场上的厮杀和那么长的墓道早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处又甚冷,受不住晕过去实属正常。
他不懂医,又不想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人质就这么死了,想了想便决定先弄些食物和水来。
李培风拾起袍子将卫乔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抚上她肩窝,刚想封住她穴道令她不得动弹,然而望着卫乔那一张白中泛青的小脸,以及微颤着的双唇,还是放下了右手,起身出了山洞。
虽是北地,这个季节的山林却是与别处一般无二的蓊郁繁茂,李培风没费什么劲就猎到了一只兔子。那兔子看着很是肥胖,应是够两人饱餐一顿,李培风便没再寻找别的猎物。只是水源却不大好找,他在山里转了半天才寻到一处山泉。
等回到山洞的时候,太阳已是照得老高,洞内不复昏暗。
只是空荡荡的,无人。
李培风的脚步慢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在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确定卫乔不在,连他走前盖在她身上的那件袍子也消失不见。
他随手扔了盛水的器具,清水溅了一地。
继而寻了块石头坐下,手中仍旧捏着那只肥兔子的耳朵。
兔子没死,只是受了点伤,雪白皮毛上沾了点点血迹,此刻正在李培风手中不断地蹬腿。
李培风恍若未觉,只是静静坐着。
过了许久,应是正午时分,李培风站起身,将手一松,那只兔子便被扔在了地上。
重获自由的肥兔子几乎是本能地撒腿就跑,只是因受了伤跑不快,拖着一条伤腿半天才扑腾到山洞口。
眼看就要跑出山洞,身后那个片刻前才放了它的男子却冷笑一声,轻轻抬手,袖箭如霹雳一般笔直射出,一下子刺穿了它的身体。
“你真以为你能逃得掉?”
……
卫乔本以为要在这山里绕上许久,结果运气不错,一直往下走很快就下了山,远望前方似乎还有人家。
她看了下腰间系着的袍子,本来是预备着走不出山林时用以夜晚御寒的,眼下似乎用不着了。她刚想扔掉,随即又觉得料子不错,想着多少还能换点钱,便留下了。
清晨时卫乔的确是身体不舒服,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为了要骗过李培风才故意装晕。然而事情这么顺利,还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下山的时候瞧见不少果子,卫乔辨认了一下,确定没有毒,便摘了不少,兜在腰间,一边走一边啃,很快就解了腹饥与口渴。
不过前方隐隐的村庄看着不远,走起来却是有些要命,好在卫乔经过了先前墓道的折磨,想着好歹那村庄就在眼前,怎么着也能走到吧。
因为担心李培风随时可能追上来,卫乔也就不敢有一刻缓下脚步,就这样一直走,终于在太阳偏西时走到了有人家的所在。
不过此处却不是什么村庄,而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
卫乔听着镇上人说话,竟是北狄与大昭口音兼有,一问才知这里原是边镇,向有两国百姓混合而居。
她也有些搞不清怎么兜兜转转的就到了边镇来了,不过一想到离大昭更近了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自离了北狄王城后卫乔一直挂念着呼延朔,想着他亲人被屠,又有仇敌争权,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想到此处,她又向面前的摊贩打听王城之事。
那摊贩答道:“说起这事啊,那可真叫一个腥风血雨,自先王一统草原之后北狄几乎就没再出过内乱,只可惜先王虽是雄才大略,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准,结果被自己一向信赖倚重的大儿子砍了脑袋。听说先王的几个儿女,除了被内定为储君的四殿下以外,没一个躲过去的,惨哟!”
“前日在王城之下,大王子调集了精兵强将正要把归来复命的四殿下斩于马下,谁知四殿下身旁的一个白衣小将当机立断地打晕并送走了他,还率领不到千人的铁骑士兵阻挡了王军数个时辰。再后来北狄铁骑的主力自白河赶赴沙场,大王子伤重败走,四殿下夺回了王城。”
卫乔松了口气,幸而呼延朔无事。
“客官,听小的说了这么久的话,应是饿了吧,买个包子呗!”
卫乔干笑了下:“还好,不饿。”
摊贩倒也是个热情的人,见她干聊不买也不恼,转而招呼其他的客人。
卫乔低头看了下身上又脏又皱的衣裳,垂着头走到一个角落,继而从怀中摸索出几样东西。
东西不多,就一块玉牌,一个玉珏,还有个金麒麟,看起来倒是挺值钱的。
这都是她从李培风身上摸过来的。
当初她来北狄的时候,除了不离身的那块玉佩和苏衡给的那枚药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玉佩后来被呼延旻拿去缅怀成王妃了,灵药被李培风那狗东西糟蹋了,她什么都没剩下。
虽然卫乔在离开王城之前特意准备了一番,将呼延旻赐给她的宝物挑挑拣拣,挑了些便于携带的作为路上盘缠,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跟王军交战的时候太过卖力,把原本安放得本就不怎么妥当的盘缠给掉了个干干净净,一样都不剩。
她迫于无奈只好打李培风的主意,在山洞里装作睡相不好接近他,顺走他身上的东西。
虽然卫乔知道偷东西不好,但是偷李培风的东西,她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卫乔比较了一下,打算用金麒麟换点必备的东西,最紧要的就是弄一件新衣裳,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个逃窜异国的亡命之徒了。
将玉牌和玉珏收起,卫乔手握着金麒麟,刚想找人问路,结果一抬头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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