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都在赶路,天擦黑的时候抵达乐城衙署,卫乔本就有些疲惫。又因照料了谢知舟一个多时辰,在他出城追索“凤伽罗”的时候,就险些趴在案上睡着。
结果南疆公主又突然潜入,卫乔一时不防,落入她手。
得知这女人的阴狠毒辣,心中更是战战兢兢,既不敢太过强硬惹怒此人伤及自身,又要防着她利用自己来威胁谢知舟,简直是心力交瘁。被她挟持着遁入密道的时候,身处黑暗之中的卫乔几乎是全身绷得死死的,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紧张得竖起。
苏衡的出现,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上次驿馆一事后卫乔就没再见过他。彼时因为担心谢知舟会对他不利,她曾婉转探听过苏衡的下落,得知他无事,也算是放下心来。
不过看谢知舟那态度,好像她在他面前提起苏衡二字都能令他不快,所以她很识趣地没再纠缠这个问题。从苏衡在密道内的态度她也大概能猜到谢知舟丝毫都不想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所以苏衡叮嘱自己别说见过他,她也就一口答应了。
摆脱险境的卫乔感觉到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猛然松了下来,接着便是深深的倦意袭来。
谢知舟看着精神不济的卫乔,心中微微一动,将她领到离侧屋不远的一间内室。又命令几个仆妇在外听候传唤,就连屋前屋后的几个通道也都派了数队卫兵把守。
室内一应俱全,虽然地方小了点,但好在干净整洁。卫乔也没挑剔,淡淡扫了一眼就直奔床榻而去。
“稍后我让人送来热水,沐浴过后再睡。”
趴在榻上的卫乔将脸埋在锦被中,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悄悄地打了个呵欠。又勉强打起精神,起身靠在床头,看着立在榻前的谢知舟,问道:“你真要把凤伽罗送回南疆?”
谢知舟沉吟了下,道:“先关着吧,我再想想。”
“其实我觉得,南疆以北的十六城就算割让给大昭,也算不得什么好事。蛮人骁勇好斗,素来不愿向昭人臣服。哪怕高祖在世时七次亲征南疆,几乎将其灭族,仍无法改变其血液里天生的桀骜不屈,这才只能由着其割据一方。更何况远隔十万大山,朝廷统治起来多有不便,到时只怕舜阁罗稍加暗示,这十六城便会毫不犹豫地重归南疆怀抱。无论怎么看,凤伽罗的这个提议,都不像是什么好主意。”卫乔摇了摇头。
谢知舟眸光微微一动,点头道:“我明白。”
卫乔笑了下,笑容不过一瞬,随即消失在眼底。
她道:“论起南境局势,你自然看得比我更清楚。这十六城可以不要,不过凤伽罗所说的那个幕后之人,我觉得还是要留心。”
“此人狡诈,安知她所言非虚?”
想到这个问题,卫乔也觉得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道:“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谢知舟朗然一笑:“无须担忧,我还没那么容易死。那人想要本侯的命,就尽管来拿,能拿走算他有本事!”
卫乔眼睛眨了眨,视线落在他胸膛交领衽襟之上的一段精美絺绣,继而缓缓向上,望见他微微上挑的嘴角,以及浓黑如墨的眉目。看到他神色间满含不羁与轻蔑,心中倒像是定下来似的,缓颊一笑。
窗外有数道人影漫过,带起一片衣角窸窣之声,是衙署的几个仆妇穿行过道来给卫乔送沐浴的热水。
谢知舟看了一眼,对她道:“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卫乔点了点头,下榻。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突然叫住了谢知舟,问他:“今晚你们抓的那个南疆女子是凤伽罗的人?打算如何处置?”
谢知舟反问她:“你怎么看?”
卫乔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在问你。”
谢知舟想了想:“我问过了,这些年凤伽罗在广南的势力几乎都是由她经营,正好可以借她之手将这些势力铲除。至于蓝绫本人,除了培养暗桩和监视邓氏,倒也没做什么别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说到今日之事,乐城亦是托她一线之仁才幸免于难。就凭这点,我也不欲为难她。”
卫乔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谢知舟会作如此想。一怔之后微笑点头:“也好。”
他见她无话,将目光从她脸色挪开,转身离去。
……
为免夜长梦多,衙署中的差役连夜审讯蓝绫。也不待动用大刑,后者便干脆利落地将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谢知舟看着供状上一连串的地点和名字,眉头微皱,沉着声命令属下立即动身,按图索骥将这些暗桩一一拔除。
同时宋遥也前来禀报。
在卫乔被凤伽罗挟持之时,他便奉谢侯之命带兵悄悄围住了乐城暗道的各个出口。得知卫乔无事时,谢知舟立即返回。而宋遥因为晚了些时候才收到消息,所以收兵时正好目睹苏衡从他守着的一个出口出来.
谢知舟问:“你是说,在她平安脱险之后,苏衡正好从暗道里出来?可看清了?”
宋遥点头以示肯定:“看清了,是苏太医。故属下不敢耽搁,立即前来禀报。”
谢知舟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宋遥又道:“属下见他形迹可疑,本是想拿下他的,只是那人动作太快,只是露了个脸随即消失不见了。属下无能。”他说着,惭愧地抱拳请罪。
“无妨。”谢知舟看着躬着身子的宋遥,神色如常,只是那双墨色的眸子却隐隐掠过了一道暗影。
他立了片刻,还是抬脚向着卫乔的住处行去。
廊下负责守卫的士兵见君侯去而复返,纷纷向他行礼。
房外听候传唤的仆妇听到一阵隐带威势的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见谢知舟面色微冷地向她们行来,不由得提起了一颗心。她们在衙署里伺候了十余年,结果城池一夜易主,虽然并未波及自身,还是不由得心有戚戚然。且又听说新来的这个定远侯不是好相与的主子,更加心惊胆战。结果一连数日,谢侯也并未要她们伺候,衙署里也一切照旧,这才心中略定。
不过黄昏时分突然来了个贵客,随即又发生了一场动乱,似有刺客潜入。动乱平息后,谢侯又命令她们几人在此处听用。故这几个仆妇皆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唯恐出了什么岔子,惹怒这位新来的君侯。
眼见得夜已深了,谢侯面色不善地出现在此处,几个仆妇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跪下行礼。
谢知舟看了眼窗里透出的烛火,在门前略定了定,随即抬手推门而入。
原想着屋内灯火明亮,卫乔应是还未入睡,然而转过屏风一看,那人却已躺在榻上,安然入眠。
帐幔未及放下,烛光径自洒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谢知舟看到她只着一身单衣,薄被可有可无地盖在腹上。莹白的手脚皆露于外,在烛火映照下泛出玉色的光泽。
谢知舟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床边。他高大的身子挡住了一方亮光,随着走动,长长的人影在卫乔脸上晃了一晃。
卫乔沐浴过后觉得身子清爽了些,只是仍旧困倦,脑袋一沾上枕头便舒适地睡了过去,连烛火都忘了熄灭。
然而梦里却不甚安稳,总是浮现出一些可怕的画面,叫她半梦半醒的。此时又突然晃过一道人影,顷刻间就将睡得不怎么踏实的卫乔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又像是强光刺激到,无力地闭合,等适应了光线再缓缓掀开眼皮,疑惑地望着谢知舟:“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未歇下?”
谢知舟背着光,脸上的神色让她看不分明。
卫乔猜测他应是有事寻她,便揉揉眼睛坐起身子,靠在床头,又用薄被盖住了自己半边身子。
谢知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抬眼望了下屋子,淡淡道:“你若是觉得此处狭小,我叫他们收拾收拾,搬到原先的广南王府。”
卫乔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将脸埋在膝上,打了个呵欠,随口道:“无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往后我住的地方还不及此处。”
她只是随意的一句话,听在谢知舟的耳中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他道:“你何意?难道我还会亏待了你?”
卫乔没听出他话中情绪,漫不经心地道:“不是啊,我是说……”
她蓦然抬头,见他冷着一张脸,不由得止住了话头。困倦的头脑也渐渐从睡意中清醒。
谢知舟目光落在她脸上,矮身坐在榻边,问她:“你自小在帝京长大,真舍得背乡而去?还有赵太妃,红袖,你难道就不想念她们?”
“自然是想的。”卫乔闷闷道。
他倾身揉了揉她的头:“别多想了,等此间事毕,我带你回去。
卫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声。
然而心里却隐约浮上一丝不太对劲的感觉。他这么晚了来自己房里,就为了问她住得合意否?
果然,谢知舟抚在自己发上的手渐渐向下移动,划过侧脸,抬起她的下颌,柔声道:“凤伽罗肩上的伤,是你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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