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今日的奏折批完,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卫乔伸伸懒腰,便起身回寝宫。
谢知舟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跟在卫乔身后,往内苑行去。
卫乔心中疑惑,却也懒得发问,只当身后没有这个人。
经过御园的时候,却听到前方的假山内似有异响。卫乔心下不豫,想着皇宫禁苑居然有人弄神弄鬼,皱眉轻喝一声:“出来!”
过了片刻,只见一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哭着跑了出来,身后是个浓眉须髯的男子。
卫乔瞠目结舌:“皇……皇姐?”
长公主见是卫乔,泪痕未干的脸庞又覆新泪,几步上前扑进皇帝怀里:“皇上,您要是再不来,阿姐险些就要被这贼子……”
卫乔拍拍她的背,抬眼去看立在不远处的须髯男子,看他一脸被搅了好事的不快,又认出那人原是常跟在谢知舟身边的一武将,登时大怒。
“谁给你的狗胆,居然潜进宫廷轻薄朕的皇姐!来人,把这该死的东西拖出去,杖责五十!”
那人慌忙跪下,膝行几步到谢知舟身前,重重磕头:“侯爷救命!卑职再也不敢了!侯爷救命……”
卫乔心中冷笑,这是当她是个死人了,不愧是谢知舟的走狗,这做派都是一样一样的,她指了指闻声而来的侍卫,改了主意,冷声道:“拖出去,立斩。”
那人闻言,霍然抬首直视卫乔,眼底充满不屑:“我是侯爷的人,跟随侯爷出生入死的时候还不知道陛下是宫里的哪一号人物呢!要斩本将,陛下您可问过侯爷么?”
卫乔咬牙道:“便是谢侯的人又如何?一个小小的武将,朕还处置不得你了?”
谢知舟负手而立,垂眸静静看着自己的手下。
侍卫未得定远侯许可,却也不敢擅动,只是上前制住了那浪荡子。
那人又转头望着谢知舟,目光充满祈求。
跟在卫乔身侧的红袖担忧地看了一眼谢侯,心道小主子这是铁了心要斩了那武将,日后谢侯爷若是报复回来,小主子如何承受得住?
而谢知舟看着卫乔,声音平静。
“陛下圣明。”
那人便哀嚎着被侍卫拖了下去。
先前卫若兰见谢侯也在,迅速地抹了眼泪,整整衣衫,此刻便又恢复了那个美丽端雅的公主。
卫乔看着眼前娇娇柔柔的若兰,心里又气又恨,想着这帮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堂堂的公主居然被一个武将这般欺辱,传出去她这个皇帝直接找根柱子撞死得了。
“跟着你的人呢?怎么如此大意,让一个公主陷入这般险境?”
卫若兰指指倒在花丛中的小宫女:“绿夭被那贼子打晕了。”
卫乔叹了口气,道:“朕送你回宫吧。”
长公主摆摆手:“陛下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让红袖送我就好。”
“也好。”
卫乔同她道了别,就往广明宫行去,她身后的谢知舟刚想抬脚跟上,就被卫若兰伸手止住。
“今日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公主客气。”
卫若兰看着眼前清俊的男子,有一腔的柔情想要倾诉,却碍于矜持,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先前那苍白的脸色,渐渐就染上了几分薄红。
谢知舟见她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便吩咐红袖扶着她回后宫,而自己径自向广明宫行去。
到了外殿,谢侯制止了欲高声通报的小太监,拐进内室,却见卫乔缩在软榻的锦被之中,榻上还搁着一张小茶几,上摆着各式瓜果点心。
而小皇帝伸出玉白的手,一粒一粒地剥着瓜子,看起来十分惬意悠闲。
“外间已摆了饭,怎么还赖在榻上?”谢知舟指挥宫人将茶几上的零嘴都收了,又取过一件大袄,一脸嫌弃地道,“还不下来?”
卫乔掀开锦被,穿好鞋下了地,就被谢侯手上的大袄团团围住。
她抬眼看他,目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朕斩了那武将,可是令谢侯为难了?”
“无碍,我会处理好。”谢知舟敲敲她的头,板着一张脸教训道,“整天食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胃肠疼痛可别再求着本侯去请太医。”
卫乔早已习惯了他一阵阵的抽风,没搭理他,循着饭菜的香味出了内室。
“哟,谢侯来得不巧,今日御膳只备了朕一人的份。”
谢知舟解了大氅,坐在她对面,道:“你当我是来讨食的?”
“自然不是,你是来监视我的。”卫乔拿起筷子敲敲瓷碗,语声轻快,“不过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你挑几个信得过的宫女太监放在我身边不就行了吗?”
谢知舟嗤笑一声,这小人儿自作聪明的毛病几时才能改?不过有一点她说对了,他的确是来监视她的,因卫乔有过午不食的习惯,身子瘦弱非常,自己须得每天看着她食了晚饭才能放心。
卫乔夹了一口菜搁在碗中,道:“方才我走后你同皇姐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小皇帝一脸狐疑:“我不信,朕虽狠狠整治了那贼子,然皇姐生性娇弱,须得人好生安抚才行,难道在她面前你也将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藏了起来?”
谢知舟无奈道:“我有没有同你讲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就吃饭,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
卫乔最烦的就是这人时时处处都要给自己立规矩,自己即位这一年多尤甚,母妃还在的时候都没这么管过她,最气的是无论自己是接受或不接受,事情都必定是照着他的计划走。
心里有气,说出的话就有几分戳他痛脚的意思,她嘲笑道:“分明是心虚,在学堂的时候你就喜欢皇姐,如何现在就不敢承认了?”
谢侯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几时说过我喜欢她?”
“不喜欢她你总是盯着她作甚?”
谢知舟十分诧异,他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下。
若兰是先皇后养女,彼时她父兄皆战死沙场,母亲投了缳,随她父亲而去,满门忠烈就剩了她一个孤女,先皇后怜她身世,接进宫里当做公主教养。
卫乔和若兰在宫学里算是比较亲近的,一个初入宫廷战战兢兢,一个身怀秘密如履薄冰,彼此倒觉得投契,常在一起厮混。
那时谢知舟作为伴读,虽性子孤僻了些,到底有些少年心性,发觉卫乔明明是极伶俐的小儿却时常故意藏拙,便心生好奇,就将本不多的注意力投到了她身上,课间无聊的时候时常不由自主地望着她,而等她有所察觉,转过头来的时候,少年常慌乱地将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别处。而这个别处,十次有九次就是卫若兰的位置。
次数多了,卫乔自然以为谢知舟对若兰有意。
谢侯有些冤枉,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再加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看一眼心上人就会心慌意乱的单纯少年了。
有些事大概只适合藏在心里。
这顿饭卫乔吃得有些憋屈,看着谢知舟一脸的怅惘,她觉得自己大约是刺激到他了,也不知道当初若兰是做了什么,竟将这么冷心冷情的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以至于自个儿不过是提了那么一句就令他沉默到现在。
用过晚饭后,卫乔站在殿门往外望了望,天色已经黑透,廊上点起了盏盏行灯,将宫里的景致照得透亮。
“不早了,宫门快要下钥了,谢侯慢走。”
谢知舟轩眉一挑:“本侯几时说过要走?”
卫乔转身瞪着他:“什么意思,就算以前……现在我……”
谢知舟看着她,似笑非笑:“我不过是在这宫里睡习惯了,今晚不想走。再者你不是总说我要篡位吗?就当我提前入住这广明宫好了。”
在这人面前,卫乔就算再有理也争不过他,两人的争锋相对,每次都是以自己憋了一肚子气告终。
以前他还不晓得自己是女子,时常赖在这寝宫的时候,自己只当他是跋扈惯了,逮着机会就要下她这个皇帝的面子。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性别,难不成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吗?
她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人,走到他身前,直视他的眼睛:“你可知道,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是什么意思吗?”
谢知舟疑惑地看她一眼:“同床共枕?你想什么呢?我睡床,你睡拔步。”
“……凭什么?”
“凭我比你高。”
“……”
卫乔实在无话可说,只盼着今天早点过去,明天天一亮谢侯爷能恢复正常。
本来后宫里有千千万万间空着的屋子可以由她去住,只是皇帝宿在何处,实在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她不想节外生枝,凭空生出什么流言来,左右不过是一夜,忍一忍就过去了。
谢知舟宽衣的时候,卫乔慌忙钻进了锦褥中,背对着他。
不过片刻,室内的蜡烛都被吹灭,所有的一切都被隐藏进黑暗里。
谢知舟经过拔步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左脚触到卫乔的小腿,虽是隔着锦褥,还是将她吓了一跳,身子绷得紧紧的。
那人掀开床上的被子,躺了进去,又侧过身在黑暗里望着她,声音低哑,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
“你就这样穿着外衣睡觉?”
卫乔含糊着应了一声,就在褥子里摸索着将外衫褪掉。
室内很久都没有声响,只有冬夜里的风偶尔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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