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陵得知谢知舟给卫乔安排了个武国公养女的身份,虽然觉得也算相配,但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番心意,还是将卫乔封为郡主,又赏赐了许多珍宝以及田庄作为部分陪嫁。
卫乔就这样在武国公府安心住下了,楚家自然尽心款待,彼此相处得倒还算融洽。
只是刚过了没几日,临近出嫁的时候,定远侯府却又匆匆派人来请卫乔。
等回到侯府,卫乔才知前些年被灭掉的西戎部族卷土重来,西北战起,这婚事,怕是暂时结不成了。
大昭建立后,西戎臣服于昭,后又叛乱,一度兵临睢阳城下。其后西戎王转头向西扩张,在吞并诸多部落后实力大增,成为中土的心腹大患。而先帝耽于享乐,于国事上甚为昏庸,任凭这个西北猛兽一日日地长出尖利的獠牙。
定远侯初掌政时,多用怀柔之策,拉拢腐蚀戎王以堕其志。等到时机成熟便亲自率军攻打西戎,三月克其王城。自此西戎国灭,千里戎土并入大昭,设为一郡,以昔日戎王为郡守。
如今的西关郡郡守,许是放不下从前身为王者的权势富贵,在被大昭兼并数载之后,仍旧做着复国的美梦,一时按捺不住便起兵造反。
定远侯虽以文仕进,却实打实的是个百年一遇的将才,若非他西克诸戎南征异藩,如今的大昭,在经过先帝十几年的昏庸统治之后,怕是早已被蚀成了个空壳子,只消外头的风轻飘飘地那么一吹,立即便会轰然倒地。
现今西戎死灰复燃,谢知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些年战事不多,但若碰上了,他是必定会亲征的,尤其是这样关系到大昭国运的战事。这一点卫乔一直都明白。
一进西院,就见仆婢们忙忙碌碌地替谢知舟收拾着随身的用品,来来往往的,闹哄哄一片。
谢知舟走到庭院里,见卫乔迎面而来,上前抚了抚她的小脸,有些无奈地道:“战报是昨天下午传来的,连夜点了兵将,今日就得出发。”
战事紧急,自然片刻都耽误不得,毕竟拖延一日就不知要死多少人。
卫乔心中明白,便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所幸你还通知了我一声,没有不言不语地就走了。”
谢知舟微微一笑道:“若真如此,你岂不是要怨我?”他伸手抚着她鬓发,“我想着你应是住惯了府上了,故将你接回。”
临到成婚的时候,偏偏出了这样的变故,谢知舟心里也不无郁气,只是比起个人感情,到底是江山社稷更为重要。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成了亲再走,但若如此,婚期提前,势必样样仓促处处从简,他不愿委屈了卫乔。还有就是,万一他战死,乔乔再嫁也不方便。
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禁有片刻的恍惚。然而战场刀枪无眼,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不死呢?他也不能。
这时有侍从牵来一匹高头战马,谢知舟接过缰绳,握在手中。
卫乔看着他一身戎装,立在骏马之侧,剑眉如墨锋,稍稍蹙起,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也如这冬日一般,微冷。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走了,不是两人这几日在京中的小别,而是远隔千里万里,一去生死不知。
卫乔的心里蓦然一空,鼻端亦是酸涩难忍。她上前拥住他裹着厚重铠甲的身躯,声音微带喑哑地道:“西北苦寒,你要记得带些暖和的衣裳,还有,不能因为穿着不便就不穿了,总是身子要紧。”
谢知舟又将手中缰绳递给侍从,回抱住她。
卫乔将小脸埋在他胸前,挨着那冰冷战甲,喃喃道:“前些日子我还想着要过冬了,给你做一件夹衣,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就要走了……”
谢知舟的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持重,声音柔柔地道:“不要紧,你先做着,我等明年再穿也是一样的。”
“还有啊,我晓得你一向是身先士卒的,只是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她说着,又像是觉得自己不对,磕磕巴巴地纠正道,“我、我不是叫你缩在将士们的身后,我是说……”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明白,我会小心,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卫乔忍着泪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万万不可再像在南境时那样了,若你不听话,回来时让我看见你受了伤,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不会的。”他轻轻地笑了下,像是在安抚她,“我会好好的,你在家等着我。”
他知道她向来懂事,倒也不需他如何操心,便只是简单嘱咐了几句。卫乔皆点头应了,只是手指始终抓着他盔甲上的搭扣。
他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孩子气的一面,心中有些暖,也有些酸。
仆婢们将收拾好的东西都装了车,前院又有人来请。
卫乔忙收回了手,后撤几步,抬头看他。
谢知舟亦将目光收回,左手搁在腰间佩剑上,右手牵过骏马,大步出了院门。
……
自谢知舟出征后,卫乔每日待在府中与临月作伴,两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日子倒也不算无聊。
只是偏生就有人按捺不住,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非要找点不痛快。
这日卫乔正在房内描着花样,外间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遣人出去一看才知是孙玉宁在廊下叫骂着。
卫乔听了侍女的回话,手中的笔却未稍停,待勾完一朵海棠,便抬了头对身旁的红袖使了一个眼色。
红袖立即会意,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孙玉宁见出来的不过是一个丫鬟,眼中的轻蔑之意便是遮掩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你是何人,不知我寻的是你主子吗?还是说做了那样歹毒的事,索性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
红袖自幼长在宫中,一言一行都极有规矩法度,孙氏嘴里这些不干不净的话她便只当没听见,冷冷瞥了她一眼:“你不过是府中一仆婢,郡主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郡主?”
孙玉宁吓了一跳,疑心这丫鬟是诓骗自己,然而细观她神色却又不像是说谎,心中只道是君侯被那女子所惑,偷偷给她弄了一个武国公养女的身份也就罢了,竟还光明正大地让皇帝给那贱人封了郡主!
红袖身姿笔挺端正,正眼也不瞧那孙氏一眼。她知道前些日子圣旨是直接传到武国公府上的,定远侯府有人不知就里亦属正常,不过她可没有闲心提醒孙氏。
孙玉宁心头的惊讶转瞬即逝,随即冷笑一声:“便是郡主又如何,纵容仆婢毒害旁人,难道不应受到责罚?还是说这等心思歹毒之人,也堪配君侯?”
红袖语声凉凉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家郡主心思歹毒,我倒要问问,我家郡主心思如何歹毒?”
孙玉宁柳眉微蹙,双眸发出怨毒的光芒,狠狠刺向红袖。
“你主子身旁可有一名为清荷的侍女,今晨她去前院领了一堆胭脂水粉,见了我便上赶着献殷勤,予我一盒胭脂,结果却将我的脸毁成了这样。府里供的胭脂都是上品,如何会害我至此,定是那贱婢在其中掺杂了什么毒物!”
红袖闻言,定睛一看,见孙玉宁白皙面庞上生出大片红斑,瞧着甚是可怖。她转身看向清荷。
起先孙玉宁来东院找麻烦的时候,清荷就已被她的汹汹气势吓得小脸发白,此刻见红袖一双犀利的眼望着自己,更是两股战战,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呜呜地淌着眼泪。
红袖眉头微蹙:“哭什么,是与不是,你只管说实话就是了,你是郡主贴身侍女,也不是有人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清荷抬手拭着眼泪,断断续续地道:“清早我是去前院领了胭脂……回来的时候碰见了孙姑娘,她……她非要我手中的一盒胭脂,我说这是姑娘用的她也不听。至于为什么孙姑娘用了那盒胭脂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知……”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立在一旁的绿蕊剜了孙玉宁一眼,心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孙氏的行事风格与先前那被赶出去的碧桃真是一样一样的,专爱抢人家手里的东西。
红袖听完,也不再看清荷,转头望向孙玉宁,微微一笑,开口道:“何以断定是那一盒胭脂害你如此?”
孙玉宁冷哼一声:“我晨起时还好好的,只是用了那胭脂就成了现在这样,说不是因它之故,还能是什么?”
“如此。”红袖笑着,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你!”
孙玉宁纵然心中不忿,也不敢真的与红袖动手,只是不断地叫嚷着,要求屋子里的卫乔出来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自信自己在这府中根基深厚,那女子入府不过数月,头上顶着的那些个显赫的名头不过是旁人看在君侯的面上施舍她的,哪里又真的高贵了。
此番君侯出征,并未与那女子大婚,她心里也就不再有顾虑,只是想着将那贱人的名声弄得越臭越好。等君侯回来,想他对那女子也该是情淡。
想到这,孙玉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语声尖利地道:“一个胆小如鼠的仆婢何来如此泼天大胆,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她这样闹着,却没有一个人理她。
过了一会儿,那扇一直垂着的门帘突然掀开,一身素白衣衫的卫乔手持杯盏,缓步而出。
孙玉宁是第一次瞧见她的样貌,只是一眼,就呆怔在了那里。她想过那人会很美,却未想过,会美至此。仿佛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之美皆集于一人之身,造物所钟,笔墨难描。
她失神地打量着她,一时心内翻涌过百种滋味,难以言表。
卫乔嘴角噙着一抹笑,瞧着她呆呆傻傻的样子,手腕一扬,杯盏中的清水便尽数泼到了孙玉宁脸上。
她“啊”的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揽袖抹去脸上水迹。
待衣袖吸足了水分,孙玉宁脸上的红斑就像是随水流去,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卫乔眸光淡淡,笑意幽微:“下次换个法子,你这样,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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