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便撤开手,起身,一语不发地盯着她。
卫乔的视线跟着他移动,见他俯视着自己,冷漠的神色中透着些许古怪。她的心莫名地跳得更快,一下一下的,如锤擂鼓。
她不喜欢这种被俯视的感觉,便也站起身,与他相对而立。
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映在一侧,如璧人。
卫乔将他的那句话在心中过了几遍,思考片刻仍是无果,只好摇摇头:“谢侯之意,我不明白。”
谢知舟扫了一眼她发间的碧玉笄,慢吞吞道:“这枚玉笄是我祖母传下,预备赠她未来的孙媳。”
卫乔吃惊地睁大眼睛,犹豫了一瞬便要抬手取下那玉笄。
“你敢?”
他盯着她那双还带着泪光的红肿美眸,冷冷道。
卫乔怔了一下,随即回望他,语气坚定地道:“你当知我从不受人威胁。”
谢知舟听到这样直白的顶撞与拒绝,却也不恼,只是沉默片刻,忽道:“你可知代替你住在广明宫里的是何人?”
不等她问,他干脆地道:“是你母妃的儿子,真正的六皇子。”
卫乔心里的惊诧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只是双眸大睁地盯着他。片刻后心内忽又涌起一阵狂喜。
“你说的是真的?我母妃的儿子还活着?”
她以为谢夫人那样恨母妃,当年得手后必定杀了她的孩儿,却不料那个孩子竟还活着……
谢知舟看着她一脸欣喜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阵酸气。
“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都能叫你如此牵念,我竟不知你是这般有情有义。”他视线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声音带了几分压抑地道,“你只是对我无情……”
卫乔心中才刚升起的喜悦顷刻间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尽皆吹散。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紧追不放的目光。
室内一时寂静无比,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本侯没有那么好心。”他突然道。
卫乔抬眼,微微吃惊望着他。
“所以你若想要他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安稳……”他抬手抚了下她的耳垂,像是故意吊着她似的,语气拖得缓慢而悠长,“……只能是嫁给我。”
卫乔的眼睫颤了颤,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像是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半晌后她道:“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能任你摆布?”
“是。”
他答得干脆,神色间尽是倨傲与自信,还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那是卫乔最为讨厌的表情。
下一刻他却又揽住她,柔声道:“你嫁我,我就是你的权势与依靠。”
卫乔已是见惯了他的变脸之快,只是微怔,随即挣开他。
他却不欲放开,反倒将她搂得更紧,略一低头便吻住她,一边吻,一边道:“回京后我们就成亲。你应我,我就不动那个人。”
卫乔的心一点点地下沉,也不再推拒。只是任他怎么在她唇齿间辗转撩拨,始终是闭着眼睛拒绝回应。
等他亲够了,便松开她,两人四目相对。
卫乔的脸上已现出一层薄红,而眼神却清亮依旧,沉默片刻后望着他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当年盛怒之下也未对我如何,如今更不会为了些许陈年旧事大动干戈……”
她咬了咬唇,伸手攀上他胳膊,动作极轻柔,连神色都是难得一见的温婉。
“对吗,谢二哥?”
谢知舟心内苦笑了下,她这是算定了自己对她狠不下心,还是觉得给自己戴一顶高帽子会有用?
“你高看我了,当年我不动你,是因我心里有你,且你也非淑妃亲女,然而那人实打实的是我的仇人之子。”他说着,将攥着他衣袖的柔荑扯开,目光渐冷地看着她。
卫乔似认命一般地低下了头,下唇被咬得发白,喉头亦是十分紧涩。
“说说,为何不愿嫁我?”他语气似乎很是轻松,连神色都带着几分随意,只是那只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卫乔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虚空,仿佛陷入沉思。
他像是等得不耐烦,抑或是急于知晓她的答案,而面上仍旧维持着一贯的沉静,缓缓道:“我只问一次。”
卫乔眨了眨眼,抬头望他:“谢侯龙章凤姿,又素有威势,蒙君错爱,自当感恩戴德,然我性情乖僻,质实粗鄙,非君良配……”
“这套说辞你还是留着哄三岁小儿吧!”他面色阴沉地盯着她,冷冷道,“听你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卫乔只觉心内纷乱无比,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不断在脑海中闪现,谢知舟的问题,她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当真厌我至此,连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无?”
卫乔被他语气里的低沉和压抑吓了一跳,迟疑了下,缓缓摇头:“并非如此。”
他片刻前还阴云满布的一张脸,因这四个字而瞬间放晴,压下心里那不住往外蹿的喜悦的火苗,仍旧沉着声问:“那是为何?”
卫乔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我相识多年,若说没有半分情意,自然是不可能,只是我无法分清这情意究竟是经年累积所得的相知相伴之情还是男女之情。若我终究无法像你悦我那般心悦于你,对你也是不公。”
谢知舟静静听着,末了伸手抚上她脸颊,语声轻淡地道:“你年纪还小,不识得男女之情也是正常,我会慢慢教你。”
卫乔笑了下:“这如何是教得的?”她摇摇头,又道,“这些日子我也曾思考过你我的关系,我得承认我对你的情意远远比不上你对我的,若真是贸然成婚,一年两年的你或许不会在意,可时间久了你必然会心生不满与不忿,你会怨我为何不能掏心掏肺地对你,为何不能满心满眼地都是你。”
“一段失衡的感情,如何能够走得长久?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会在别的女子那里找回被人敬仰爱慕的感觉,而我,大概会因你的冷落而心生怨望,责怪你为何不能像从前那样待我。这般走到头不过成了一对怨偶。”
她一口气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接着便微微侧头避过了他一直抚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垂眸等着他的回答。
眼前人却半晌没有出声。
卫乔迟疑着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谢知舟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下:“我在想,你可能是太闲了,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卫乔觉得自己大概是跟他说不通了,只好闭口不言。
谢知舟一手揽住她纤细腰肢,一手抬起她下颌:“既然说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那就乖乖嫁给本侯。”
卫乔垂着眼,闷闷道:“那要是往后我喜欢上别人了呢?”
他捏着她下颌的指陡然加大了几分力道,似是隐忍到极致才克制了心底的怒火:“你最好不要这么想。”
怒气难消,憋在心中甚是难受,他低头张口咬住她樱唇,惩罚似的在她唇上轻咬啃啮。
唇齿间的清甜芬芳顷刻间便扫清他胸腔中的闷气,谢知舟一边吻一边诱她:“等回京我们就成亲,嗯?”
卫乔眼睫微微一颤,推开他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甚可说的。”
谢知舟却不大在意她这句明显含了几分不满与不甘之意的话,只是微带笑意地垂眸望着她。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已是应了他。
卫乔不欲再言,谢知舟也不逼她。
很久之后室内都是一片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夜风刮过草木枝叶时发出的轻微窸窣之声。
……
已经很晚了,除了一盏盏行灯照亮的方寸之地,整个总督府已经和夜色完全融为一体。
谢知舟将卫乔送回她自己的院子,临走前看了看她的神色,没说什么,便回了自己的落榻之处。
卫乔沐浴后躺在榻上,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吹熄了烛火的室内一片昏暗,只有一片月光被窗纸筛过,将一团如水的浅白色投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卫乔的目光便顺着透窗而入的月光缓缓下落,落在梳妆台上的碧玉笄。她只看了一眼,心里又烦乱起来,转身对着墙面。
今日虽然是受谢知舟所迫,然而她也确实是答应嫁给他了。母妃抚育她多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谢知舟对母妃的儿子不利的。
至于自己的心意……
她实在是理不清楚,只能确定自己确然是拿他当兄长看待的,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若是往后真的要一起过日子,她拿出侍奉兄长的诚意,两人应当也能其乐融融地相处吧?
说起来这兄妹之情也未必就比夫妻之爱要淡薄,想来谢侯也不至于会觉得自己不肯真心待他,至于侍妾什么的,他这么多年都没纳一个,往后应该也不会有……吧?
卫乔觉得情爱一事实在是这世上最麻烦最扰人之事,无怪乎她从前都不曾放在心上过。如今被迫着搅进这桩感情里,心里其实是不怎么痛快的。
在榻上滚了几遭,还是睡不着,卫乔忽然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反正谢侯都不在意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自己又何必费这个劲,非得想个明白不可呢?
这样一番自我疏导,心里倒是舒畅许多,很快便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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