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街。
傅瑾睿远远地便瞧见云燕楼大门紧闭,门前竖了块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字:今日曷业。
傅瑾睿头疼的扶了扶额,歇业的歇字只写了一半,一看便是出自洛云燕之手。
傅瑾睿推门而入,前脚刚踏进去,一根筷子便迎面朝他飞了过来,伴随着洛云燕不耐烦的声音:“今儿歇业不迎客,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牌子是看到了,可上面写的什么,还真没看懂。”
扔掉了手里的筷子,傅瑾睿徐徐而入,四处扫了一眼,除洛云燕外再无一人,只是这满地的碎碟子,筷子,和摔的稀巴烂的瓜果又是怎么回事?
“公子!你可来了!”
“明重人呢?不是回来了吗?”
洛云燕指了指楼上,咬牙切齿道:“明重是回来了,还带了个大麻烦回来!阿远那小子也来凑热闹!三个人差点把这儿给砸了!”
“呵!”傅瑾睿轻笑一声,怪不得乱成这个样子。看来一年没见,他们三个见面就掐架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找几个人来收拾了吧,我上去看看。”
“是。”
洛云燕应了一声,总算松了口气,倘若傅瑾睿再不来,保不准她就要给他们三个人下蒙汗药了!
傅瑾睿缓缓上了三楼,故意放低了脚步声,径直推门而入。
吱嘎一声——
傅瑾睿抬脚走入,屋内一片狼藉,他的那架古琴也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儿,墙上的字画,桌上的茶具,无一幸免。
而那三人,此时正维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齐齐看向忽然出现的傅瑾睿。
屋内,一身姿挺拔的玄衣男子,一手拿着剑鞘,正抵在傅远柌的背上,一只脚同时将傅远柌压制在桌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拿着一柄细窄的长剑,抵在明重的颈间,将他逼在了角落里。明重一手拿鞘,试图反抗,另一只手拿剑,遥遥指向傅远柌。傅远柌趴在桌上,左手的鞘已落地,右手的剑同样指向明重。
傅瑾睿挑了挑眉,寻了个落脚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你们两个又输了。”
“三哥!快救我!士可杀不可辱,快让他把他的臭脚拿开!”
“公子,是他先挑衅的!”
玄衣男子勾了勾唇,不置一词,侧着脸看向傅瑾睿,一双湛灰色的眸子,充满着戏谑的意味。
傅瑾睿对上他的目光,如秋风扫落叶般扫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应无痕,够了。”
明明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却透着让人不容置喙的威严。
明重和傅远柌顿时心中一跳,放下了手中的剑鞘,心虚的低下了头。
应无痕眸中的戏谑消退,不紧不慢的放开了他们二人,收起长剑,神情恹恹的说道:“傅瑾睿,刚一见面就这么对我,真是让人伤心呐!”
“明重找了你整整一个月,要说伤心,也该是明重才对。”傅瑾睿觑了他一眼,“这次,你又躲哪儿去了?”
“躲?谁说我躲了?我堂堂勾月楼楼主应无痕,用得着躲吗?”应无痕白了傅瑾睿一眼,每次找他都没好事,不躲才怪!
“回公子,属下当日传信给应楼主后迟迟收不到回信,便即刻动身前往青州,待属下赶到勾月楼时,谁知应楼主早已离开不知去向,属下费尽千辛万苦,一路北上,辗转塞外,最后在怀州的朔北城才终于逮到了他。”明重哼了一声,这一个月,差点没把他累死。
应无痕挑了挑眉,一脸的不服气:“什么叫做逮?我要是不想来,凭你的本事,哪怕再加两个小阿远,能将我带来这盛京城吗?再说,本楼主那是踏青游玩去了,压根儿没收到你说的什么信。”
“不准再叫我小阿远!”
“算了吧应楼主,据你们勾月楼的人所说,你是在某天夜里收到一封信后便立即慌里慌张的离开了,还下令说任何人都不准透露你的行踪。”明重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人了,撒谎也不撒个靠谱点儿的。
应无痕抽了抽嘴角:“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法子。”
“好你个傅瑾睿啊!你居然在我勾月楼里安插人手!说,是阿星还是阿夜?!”
“应楼主还是别猜了,我们公子的心思,哪是你能猜得到的。”
“就是,我三哥的心思,哪能让你猜到!”
“好你们两个哇!是不是又想尝尝我的落日剑?怎么,刚才被打的还不够?”
“来就来,谁怕你啊!”
傅瑾睿靠在桌边,用手里的折扇支着脑袋,双眼微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头疼不已。虽然应无痕这个麻烦他能搞定,明重和傅远柌也向来只是小打小闹,但眼下他们三个凑到了一起,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叶浅走到清秋居门外时,正听到李眷在院子里和李月筝说话。
“月筝,你知道吗,咱们阿浅出息了,认了国公府的沈公子作义兄……这下,又多了一个人保护她,你可以放心了……”
“月筝,这十几年来,我看着阿浅一点一点长大,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命运真是捉弄人,阿浅走了,却又回来了……倘若你知道现在的阿浅是谁,不知你是会高兴,还是遗憾呢……”
“本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座牢笼了,却没想到,又不得不留下来……”
李眷的话中有着浓浓的哀伤和无奈,叶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遗憾?什么牢笼?她曾想要离开将军府吗?那么当初她为何要来呢?抛下流火寨,抛下她的儿子李勋,来到这将军府,究竟为了什么?
在她来到这里之前,李眷在这将军府里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过往的一切,她都不肯告诉自己呢?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眷姑姑。”
叶浅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走了进去,只见李眷和李月筝二人坐在台阶之上,刹那间,叶浅竟觉得她们二人的面容有些相似,只是一个过于强势,一个过于柔弱,才从未将她们二人相提并论过。
叶浅压下心中的念头,四处扫了一眼,“吴大娘不在吗?”
“嗯,吴大娘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出去抓药了。你这是刚从沈府回来吗?怎么样,宴会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不过倒是叶笙,肯定要恨死我了。”叶浅耸了耸肩,想到叶笙那恨不得撕了她的架势,便觉得有些好笑。
李眷懒得询问叶笙,只继续问她:“阿浅,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过不了几日,纪临寒就要来迎娶叶笙了,到时,两家沉浸在喜事之中,必定疏于防范,不如到时候你配合我,我们一举将他击杀,为我们山寨报仇!”
“然后呢?我们杀了他之后,该如何全身而退?盛京城守卫森严,官兵重重把守,仅是守城士兵就有三万,再加上兵部的八千精兵和一万御林军,我们连盛京城都出不去!杀一个亲王是多大的罪名,眷姑姑你比我更清楚!”
“那又如何!大不了我将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与他同归于尽!”
“眷姑姑,你我二人当然可以与纪临寒同归于尽,可是将军府呢?一个是将军府的五夫人,一个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二人密谋杀了当朝王爷,会有人认为此事和将军府毫无干系吗?难道为了报仇,要将整个将军府都牵扯进去吗?况且就算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那也只能泄心头之恨,图个痛快而已!我流火寨上下数千条人命的冤屈又有谁能来洗?他们的在天之灵又要何人来慰?”
叶浅不明白,李眷明明比谁都清楚,甚至当初她还劝自己不要着急,为何今日会提出这样冲动的提议呢?她到底在想什么?好像不知不觉中,她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就如李眷看向她时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东西。
李眷顿住,避开叶浅灼热的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扶起李月筝,二人朝屋内走去。
叶浅默默的低下头,转过了身去。
李眷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了出来……
“阿浅,姨娘只是不想再看你周旋在阴谋诡计之中,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稍有不慎,便坠落深渊粉身碎骨……姨娘后悔了……姨娘只愿你能清浅安然,岁月静好……”
哪怕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来承担,哪怕所有的阴谋都加诸在我的身上,那些仇恨本就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过往的恩恩怨怨,早已无以言明。可是阿浅,姨娘不能再对不起你娘亲了,姨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走出清秋居,叶浅抬头,眺望着天边的夕阳,如火如荼,染红了大片的天空。
有多像秋日里浮游山上漫山遍野的枫树,又有多像那日流火寨的那场大火……
眷姑姑,对不起了,阿浅恐怕又要再一次让你担心了。
周旋于阴谋之间也好,站在悬崖边上也罢,从她重新活过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站在了深渊之上,即使她后退,身后也不过是无尽的黑暗和空虚,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宿命。
浮游山上的宋浅已经死去,将军府的叶浅即将一步步的站到纪临寒面前……
一场西风,误了谁的终身,又误了谁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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