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云燕楼。
打发走了那些姑娘们,顾星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下来,她脚步沉稳地向后院走去,却在萧清疏站在树下,摇着一把折扇。
顾星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屋里走去。
萧清疏手中的折扇一挥,两片树叶便带着劲风向她掠去,顾星闪身避开,神色冰冷地剜了他一眼。
“萧阁主若是太闲,不妨去帮公子把纪临寒给解决了,整日待在这里,顾星实在消受不起。”
“阿星……”
“萧阁主还是叫我顾星吧,阿星这个名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萧清疏面上浮现一抹刺痛,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始终不肯原谅他呢?就连顾夜都已经释怀,她为何就是不肯放下呢?
“阿星,当年那桩事情……”
“萧清疏!”顾星扳动右手的短弩对准他,目光宛如寒冰:“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
“好,那你就杀了我吧,能死在你的箭下,我萧清疏此生也算值了。”
顾星抽了口气,终究还是收回了短弩,毫不留恋地转身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萧清疏站在月色下,嘴角的讽刺蔓延开来,心底的刺痛,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掉。
他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原谅他呢?是不是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够回头看他一眼呢?
忽然,后院的校门被人推了开来,萧清疏看过去,傅瑾睿一脸失魂落魄地提着两坛子烧刀子走了进来。
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萧清疏,你这是怎么了?”
“傅瑾睿,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齐齐开口,顿时哑然失笑,看来今夜,他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傅瑾睿走过去,将酒放到桌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怎么?又被阿星伤了?”
“呵,你呢?被你夫人给赶出来了吗?”
傅瑾睿自嘲地笑了一声,拿起一坛便塞给了萧清疏。
“今晚只有烧刀子,不知萧阁主敢不敢奉陪呢?”
“有何不敢?”
永安侯府。
归春苑。
叶浅抱着双膝坐在屋顶,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灯笼密布的永安侯府,明明看起来如此的热闹,不知为何,她却觉得格外地孤单。
从前在流火寨,她和李勋坐在茅草屋上,望着漆黑一片的浮游山,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寨子门口那仅有的一盏大灯笼除外,明明什么也没有,心里却仍旧觉得满满的。
她想起李勋,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借了谁的身体重新活过来了呢?流火寨出事那天,他带了寨中的一队人马,想要从后面突袭纪临寒的队伍,却没想到被发现,反将自己搭了进去。她没能见到李勋的尸首,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或许,他还活着也说不定呢?
从前,总是与他吵吵闹闹的,三天两头的打架绝交,闹的最凶的那一次,甚至割袍断义!可是第二日,就被他一根冰糖葫芦外加一块儿桂花糖哄得喜上眉梢,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叶浅想的出神,完全没发现谷颜颜是何时坐到她身边的,直到她用手在她眼前晃,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颜颜,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在底下叫你你不答应,我就只好上来了嘛!”谷颜颜挽着叶浅的胳膊,绞着眉头问道:“浅姐姐,你今日见到睿哥哥了吗?他怎么没回来吃饭呢?”
叶浅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想起今日在将军府外见到的他,叶浅便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似的,浑身都不自在。
那般骄傲睿智,淡定自如的傅瑾睿,竟然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和那样受伤的神情……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明明是他与傅侯爷说,不会再插手叶家的事,不会再牵连到傅家,所以她才去找了沈从浔。况且,负责抄家的正是户部尚书沈周,他是沈家的人,此事找沈从浔是理所应当,他何至于生那么大气?
“唉!浅姐姐,睿哥哥待你那么好,要是哪一日明重哥对我能有睿哥哥待你半分好,我就知足了!”谷颜颜靠着叶浅,一副怅然的表情。
说到明重,叶浅倒是十分好奇:“你怎么会喜欢明重呢?我还以为,你日日都把你睿哥哥挂在嘴边,喜欢的该是他。”
“才不是!我对睿哥哥只不过是敬佩和崇拜,对明重哥才是真心的喜欢!我跟你说哦浅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第一次见到明重哥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他抱着剑,一言不发的站在睿哥哥身后,明明睿哥哥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我却只想看着他,每次见到忍不住地想逗他!尽管他总是嫌我吵闹麻烦,见到我就跑,但我就是想缠着他!”谷颜颜兴致勃勃地说着,眼中光彩四射。
叶浅莞尔一笑,温和地看着谷颜颜,她能如此确定自己想要的和喜欢的,又何尝不令人敬佩呢。
“对了浅姐姐,上次在临亲王府,睿哥哥得知你假扮新娘子之后,脸都快要黑成煤炭了!你再看明重哥,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呢,哼……”
叶浅哑然,无奈地摸了摸谷颜颜的头,安慰她道:“这次你失踪,明重还是很担心你的。”
“真的吗?”
“嗯,真的。”
“嘿嘿,浅姐姐你真好!不像睿哥哥,每次连敷衍我一下都懒得!”谷颜颜说着,肚子忽然发出一阵长长地咕噜声。
“呃……”谷颜颜一脸尴尬:“晚饭没吃饱,现在有些饿了……”
“走吧,带你去厨房找点吃的。”
“太好了!浅姐姐,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我特别喜欢吃酱牛肉和聚味斋的烤鸭!”
“我啊……”叶浅若有所思,语气恍惚:“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可能是冰糖葫芦和桂花糖吧……”
次日。
清早,顾星起身准备去前堂看看,刚刚开门走了出去,便闻到院子里冲天的酒气,熏得她一阵干呕。
顾星皱着眉,捂着鼻子走了过来,只见傅瑾睿和萧清疏二人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干脆躺在地上,散落了一院子的空酒坛,让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顾星咬牙,抬头看了看树梢,一只鸟也没有!怕是都给熏跑了!一个永安侯府的世子,一个无心阁的阁主,两个人却喝得酩酊大醉,醉生梦死,像什么话?!就不怕仇家过来寻仇,把他们砍个稀巴烂吗?!
一脚踢开地上的酒坛,顾星大步流星地朝前堂走去,不多时,便提了一桶水来,朝着他们二人泼了过去!
萧清疏顿时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脸警惕地喊道:“有刺客!”
傅瑾睿慢悠悠地醒来,用湿漉漉的衣袖抹了把脸,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刺客?下雨了吧?”
砰地一声巨响,顾星将木桶扔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傅瑾睿和萧清疏齐齐回头,看到一脸阴沉冷漠的顾星,齐齐打了个寒颤。
“嗨,阿星,早上好啊……”
“阿星,我……”
“你们两个,给我把这里打扫干净,一丝酒气也不能留下,知道吗?”
二人如捣蒜般齐刷刷地点头,目送着顾星拂袖离去。
顾星前脚离开,明重便从墙头跳了进来,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喜事,满面笑容。然而刚刚落地走了两步,便顿时捂着胸口呕了起来……
“公子,你们这是喝了多少,要把人给熏死啊!这要是给阿星姑娘看见,不得杀了你们啊!”
傅瑾睿与萧清疏二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阿星对他们两个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杀了他们……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终于将后院给打扫了干净,且摆了一桌子的熏香来驱散酒气。
傅瑾睿与萧清疏也各自换了衣服,梳洗了一番,恢复了往日的俊朗非凡,清逸出尘。
“明重,你不在城外整顿月影,跑回来做什么?”萧清疏睨了明重一眼,像是忘了刚刚是谁帮他们一块儿收拾来着!
明重懒得理他,一脸喜色地对傅瑾睿道:“公子,怀州的暗卫前来汇合时,在城外的杨柳镇碰上一伙人,行为举止看起来都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番调查之下,终于查清了他们的身份。公子您猜,他们是什么人?”
傅瑾睿扬了扬眉:“总不至于是勾月楼的人。”
明重抽了抽嘴角,本想吊一吊他们二人的胃口,奈何这两位道行太高,吊不起来!
“行了,快说吧。”
“他们是纪临寒手下的死士!”
傅瑾睿和萧清疏皆是一凛,纪临寒的死士这个时候怎么会在城外的一个小镇上?
“他们有多少人?”
“目前只有五百,但我们的人偷偷打探到,他们还有一千人手潜伏在盛京城,到时候会与他们汇合。”
“到时候?”萧清疏眯了眯眼,看向傅瑾睿,漫声说道:“看来,纪临寒是真的想起事。”
傅瑾睿神色凝重,他早就料到了纪临寒会有这一步,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
看来,皇上对叶家的处置,并没有让他满意,所以他才会想要亲自动手。
而眼下,若是纪临寒真的起兵造反,以他目前手中的势力,皇上这边恐怕会岌岌可危。
那日,萧清疏将纪临寒所有的势力都列出摆在了他的面前,长长地一张单子,没想到这么多年,纪临寒竟然已经在朝中和军中渗透了那么多的势力,着实令人心惊……
“明重,通知我们的人,盯住那五百死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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