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浅回到归春苑,阿绿和谷颜颜二人捧着一堆胭脂水粉凑在一起琢磨。
阿绿朝她看去,疑惑道:“小姐,您怎么又把茶端回来了?”
“就是啊浅姐姐!方才你不是还说既已嫁进侯府,怎么着也得做点儿人家媳妇儿该做的事儿嘛!怎么眨眼工夫,这茶又不送了?”
叶浅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们二人一眼,放下托盘,淡淡道:“没什么,这茶凉了。”
谷颜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阿绿扯了扯衣袖,适时地闭了嘴,不再追问。
那茶明明走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这里离书房也不过隔了两条长廊,怎会这么快就凉了?
阿绿心知自家小姐不太对劲,便急忙寻了个由头,将谷颜颜打发回了侧厢房。而后关上门,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浅抽了口气,莫名打了个寒颤,阿绿见此,连忙从架子上取下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
“小姐可是觉得冷?入冬了,是该穿得更厚一些了!”
“阿绿,皇上下旨了。”
阿绿替叶浅整理衣领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默了片刻,才弱弱地问道:“圣旨上怎么说?”
“父亲将于三日后在亓烽台问斩,将军府处以革职抄家。想必此刻……户部的人已经到了……”
“小姐!”阿绿跪了下来,伏在叶浅的膝上乞求:“阿绿知道小姐难过!可还是要请小姐保重自己的身子!纵然被抄家,也总比被株连的好啊!阿绿知道将军冤枉,也知道小姐心系将军府,可是眼下这般,小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小姐,奴婢求您,这几日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侯府吧!您能不被牵连,这已经是万幸了!待这场风波过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再说,有睿世子在,他一定会帮小姐的,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叶浅握住阿绿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她知道,这些日子阿绿一直都在担心她,尤其是叶笙承认罪名,皇上将叶霆打入死牢后,阿绿便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就连晚上睡觉都守在她的榻边,只有与傅瑾睿在一起时,阿绿才会放心。
于阿绿来说,只要她能好好的,便足够了。
可是于叶浅来说,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府成为第二个流火寨,即便十二年前叶霆陷害萧妃,罪有应得,但也不该是死于谋逆的罪名!
如流火寨一般,十九年义寨,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最终却成了反抗朝廷的悍匪,被世人唾弃,蒙受不白之冤。
而现在,将军府也要落得和流火寨一样的下场吗?日后,背负着乱臣贼子骂名的叶家人,如何活下去?
叶浅定定地看着阿绿,语气从未坚决:“阿绿,你不明白……一个人的心里总是有信仰的……我答应你不会涉险,但我心中的信仰,也还是要守护……”
倪雪舞曾对她说,一个人要想变得强大,就得先找到要守护的东西。
她想,她或许已经找到了。
沈国公府。
近日,天气愈渐发冷,沈从浔的屋内,早已点了好几个火炉,于是,沈朔这两日便总是找各种理由赖在沈从浔的屋里,不肯出去。
昨日夜里,沈从浔咳了两声,沈言便冒着寒风,将辛大夫从被窝里抓了出来,硬是半夜三更地要他来为沈从浔把脉。结果后来,沈从浔倒是没什么大碍,却让辛大夫染了一身的风寒。今儿一早听府中下人传来消息,说是辛大夫已经连床都下不来了!
沈言闻此,顿感羞愧,提了一大堆的补品,送去了辛大夫那里。刚刚回来,便又听说了皇上下旨处决叶霆的事。
沈言推门而入,唯恐将身上的寒气带进来,便先是在门口的火炉旁烤了好一阵子,待浑身上下热透了,才敢向里屋走去。
沈从浔盖着厚厚的毯子,斜靠在轮椅上看账本,沈朔在一旁打着瞌睡,昏昏欲睡,好不惬意。
“哥,这账本是让你核对的,你怎么反倒让公子来看呢!”沈言不满地觑了沈朔一眼,从案上抽起一本账本便扔到了沈朔的身上。
沈朔嘿嘿一笑:“公子看得快嘛!对了,辛大夫如何了?见你去送补品给他,有没有感动的痛哭流涕啊?”
沈从浔也忍俊不禁,缓缓开口:“怕是日后辛大夫每次见阿言,都要痛哭流涕了。”
沈言面子薄,顿时红了脸,忙转移话题道:“公子,听说皇上已经下旨于三日后在亓烽台处死叶将军了。”
沈从浔和沈朔闻言,面色皆沉了下去。
尤其是沈朔,一个劲儿地给沈言打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沈言后知后觉,可话已出口,为时已晚。这些时日,他和沈朔二人刻意隐瞒叶家的事情,就是不想沈从浔为其忧心。
而眼下叶霆不日将被问斩,沈从浔岂会不担心叶浅呢?
沈从浔微微颔首,眉目间是掩盖不住的牵挂:“那将军府呢?叶家其他人呢?”
沈言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沈朔连忙在一旁打掩护:“啊那个,厨房熬了雪梨粥,阿言你快去看看好了没!”
沈言闻言,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沈从浔叫住沈言,面容严肃:“如实说来。”
沈言无奈,他不似沈朔,向来不会撒谎,只得如实说道:“皇上虽网开一面不予株连,但叶渊被革去所有职务,叶家上下仍旧被囚禁在府。皇上下令抄家,没收叶家全部家产。想来此刻,沈尚书已经在将军府中了。”
沈从浔舒了口气,幸而叶浅已经嫁入永安侯府,否则,此次必定会受到牵连。
只是如今叶家全家被囚禁在府……想必她一定很是担心吧……
不如……去看看她?还是算了,有傅瑾睿在,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忽然,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声。
“公子,您在吗?”
沈言应了一声,朝外回道:“什么事?”
“永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来了,公子是否要见?”
沈言微微错愕,看向沈从浔示意,见沈从浔眸中掠过一抹喜色,便已了然。
“请进来吧。”
“是。”
这下,沈朔的脸色更是难看了,愤愤地瞪着沈言,都怪他说错话!沈言则是一脸无辜,他只是如实禀告了皇上对叶家的处置,又不是他将叶浅给招来的!
不多时,叶浅便被请了进来。
屋内温暖如春,顿时驱除了她一身的寒气,她看向面前的沈从浔,眉目温润,笑若和风地正望着她。
“阿浅,你来了。”
“嗯。”
“阿朔,去倒杯热茶来。”
沈朔欲言又止,心知沈从浔是故意要支开他,却又不甘心,硬是想要拉着沈言陪他一起。
“阿言,你跟我一块儿去!”
沈言挑了挑眉,他得在这儿看看叶浅此番来是为了什么,于是果断拒绝:“我不去。”
沈朔咬牙,只得无奈地走了出去,站在廊下,感受着寒风萧瑟,再想想沈言那厮,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然而,刚走两步,又听见开门的声音,只见沈言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你不是不来吗?”
沈言撇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沈朔顿时了然:“哈!你也被公子给撵出来了?啧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哥。”
“怎么?”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
“……”
屋内,沈从浔放下手中的账本,缓缓笑道:“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这个义兄了?”
叶浅看着沈从浔,掌心微微收紧,她知道,她不该来找沈从浔,可是眼下,她除了找沈从浔,别无其他的选择。
“沈从浔,我有事求你。”
沈从浔垂了垂眸,眉间似有一丝哀伤:“阿浅,你我之间,何须言求?你知道,只要你说,我必然会帮你。”
“不,沈从浔,我必须求你。”叶浅语气坚定,眸中弥漫着化不开的执着。
沈从浔望着叶浅,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固执,恍惚间,他有些失神,多希望她的固执能有那么一刻是为了他。
呵,罢了,明知是逃不开的劫,却还要存有一丝奢望。
既然早已决定要守护她,又何必在意用什么方式呢?求与不求,只要她能心安就好。
“阿浅,你想要让我如何帮你?”
“户部尚书沈周,可是你们沈家的人?”
“是。”
“我想送走我娘和五姨娘。”
沈从浔微微一愣:“仅此?”
“对,仅此。”
离开沈国公府时,天气昏沉,寒风肆虐,叶浅拢着披风,一步一步地往永安侯府走去。
然而走着走着,却走到了将军府门前。先帝所赐的牌匾已经被撤走,门前堆满了枯黄的落叶,户部的人正一箱一箱地往外搬着东西。
曾经威严肃穆,万千荣耀,不可一世的镇国大将军府,此时却不过是风卷残垣断壁般落魄。
叶浅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却在抬眸时,看到了不远处地傅瑾睿。
他怎么在这儿?
叶浅走过去,神色淡淡:“你怎么在这儿?”
“阿绿说你一个人出门了,我不放心,便来找你。”
“哦。”
傅瑾睿定定地看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着。
“我是从沈国公府一路跟着你到这儿的。”
叶浅愕然,这么说他知道她去找沈从浔了?
“你……”
“叶浅,你从未信过我,对吗?你宁愿去找沈从浔,也不愿开口要我帮你。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寒风吹动傅瑾睿的墨发和白衣,整个人显得萧条和落寞,他的神情很是受伤,甚至带着一丝颓然,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喜欢美人为匪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美人为匪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